拉帕斯城错综复杂的下水道网络,在平日里是城市污秽的最终归宿,但在某些特定的夜晚,它却成为了另一群人寻求“救赎”的秘密圣堂。
卡洛斯熟练地避开地面上偶尔经过的巡逻队,七拐八绕之后,再次来到了那个隐藏在幻术之后的营地。
今夜的营地,似乎比往常更加拥挤了几分,摇曳的篝火将一张张或苍白、或憔悴、或带着病态潮红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土腥味、铁锈味以及一种难以名状的、混合着草药与腐败气息的怪异味道。
信徒们已经陆续到齐,他们大多身着朴素的麻布衣袍,神情虔诚而肃穆,有些人眼中甚至还带着一丝对即将到来的神迹的狂热期待。
他们低声交谈着,分享着彼此服用圣水后病情好转的神迹,亦或是他们亲眼目睹的神迹。
埃尔文依旧站在那简陋的石制讲台后,他那件洗得发白的棕色法袍在火光下显得有些单薄,但他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和坚定。
见到卡洛斯到来,他微微颔首,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
这是一位非常虔诚的信徒,他最近正在打算将这位年轻人推荐给主教,让他也成为一名传扬福音的牧师。
待所有信徒聚集完毕,埃尔文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而充满感染力地宣布道:“赞美主!今夜,神再次降下指引,我们将一同前往,救助一只迷途的羔羊,一位被凡俗魔法所抛弃、在无尽痛苦中挣扎的可怜魔法师。
他将在吾主的恩典下,见证真正的神迹,获得灵魂与肉体的双重救赎!”
信徒们闻言,纷纷发出低沉而虔诚的赞美与祈祷,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
卡洛斯混在人群之中,面色平静,心中却不起波澜。
这段时间以来,这样的“救赎”行动已经发生过数次,每一次的过程都大同小异。
埃尔文带领他们找到一位被不治之症折磨得奄奄一息的病人,然后在信徒们虔诚的祷告声中,用那所谓的圣水将其治愈,从而收获又一位对神感恩戴德的忠诚信徒。
但今夜,注定与以往任何一次都截然不同。
因为卡洛斯已经下定决心,他要亲手撕开这层披在神迹外衣上的虚伪面纱,让在场的所有人,特别是埃尔文,看清楚这圣水背后真正的面目。
他要让他们明白,所谓的神迹,不过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骗局,一种以诅咒为引、以解除诅咒为药的拙劣把戏。
而只要掌握了正确的方法,他同样可以复刻这所谓的神迹。
消除诅咒,其过程远比常人想象的要艰难和危险。
若按照典籍中记载的那些正统解咒方法,不仅成功率极低,且一旦失败,施咒者甚至会遭到诅咒的反噬,蔓延至自身。
正因如此,即便是传承悠久的教会,在面对那些被强大诅咒缠身之人时,通常也束手无策,最后往往只能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
例如“此人灵魂纯洁,已受神之召唤,前往天国享永恒的福祉”云云,来安抚其家属,实则是任其自生自灭。
但有一种方法,可以近乎完美地、不留后患地消除绝大多数诅咒。
那就是【消除术】。
只不过,【消除术】的学习难度之高,达到了令人望而却步的程度。
即便是魔法议会的那些传奇魔法师,也未必能真正掌握并自如运用这个仅仅被评定为三环的魔法。
那些教会的主教们,虽然神术造诣不凡,但让他们去钻研并掌握如此艰深晦涩的纯粹魔法,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卡洛斯基本可以断定,圣水之中所蕴含的那股让他感到熟悉的力量,必定与他那只拥有“消除一切超凡力量”的左手,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否则,根本没法解释,那一个个“救赎”之夜中受诅咒之人身上的那些各不相同的诅咒,都能被完全相同的圣水解除大半。
随着这段时间对那些病人症状的暗中观察与研究,卡洛斯还发现了一个更令人心惊的事实。
潜伏在拉帕斯的这位施咒者,其对诅咒魔法的理解和运用,已经达到了一个极其高明甚至可以说是歹毒的境界。
虽然他能从那些病人的症状上,勉强在浩如烟海的诅咒典籍中找到一些与之对应的原始诅咒名称。
但这些实际施加在病人身上的诅咒,无一例外,都经过了精心的改良和变种。
这些改良不仅大大增强了诅咒的威力与隐蔽性,更使得解咒的难度呈几何级数般飙升,几乎断绝了通过常规手段解咒的可能。
想必这幕后之人,应当是非常不想看到,他主动施加的诅咒,被人解开。
当卡洛斯现在已经有了十足的自信解开诅咒,在永夜星轨之杖的增幅下,他施展的九环消除术效果可以和传奇魔法相媲美。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跟随着埃尔文,穿过拉帕斯城深夜寂静的街巷,最终来到了一座位于内城边缘,略显破败的贵族宅邸前。
宅邸的门窗紧闭,只有几缕微弱的烛光从窗棂的缝隙中透出,在湿冷的石板路上投下摇曳的光斑,平添了几分阴森与诡异。
埃尔文示意众人止步,他独自上前,神情肃穆地举起手中的三角圣徽,口中开始低声吟诵起赞美诗。
随着他那抑扬顿挫的祷告声,紧闭的宅邸大门上那枚古旧的黄铜门锁,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声,缓缓自行打开了。
新信徒们见状,眼中再次流露出敬畏与狂热。
在已经被蒙蔽的他们看来,这无疑又是神所展现的又一桩神迹。
老信徒们虽已经习以为常,但仍旧面露虔诚,感谢神的恩典。
众人鱼贯而入,一股浓郁的、混合着草药、腐朽木料以及病人特有的微弱腥臊气味的浑浊空气扑面而来,令人闻之欲呕。
宅邸的大厅内光线昏暗,蛛网遍布,显然主人已无心打理。
埃尔文领着众人,熟门熟路地穿过积满灰尘的走廊,来到一间位于宅邸深处的卧室门前。
他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着的房门,一股更为浓烈的药味和腐败气息从中涌出。
卧室内,光线比大厅更显昏暗,只有床头柜上一盏孤零零的油灯,勉强照亮着床榻周围的一小片区域。
床上躺着一个形容枯槁的老者,他的皮肤干瘪蜡黄,紧紧地贴在骨骼上,双眼深陷,嘴唇干裂发紫,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胸口只有微弱的起伏。
若非那轻微的鼾声和偶尔发出的痛苦呻吟,几乎会让人以为他已经是一具冰冷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