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源满是皱纹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几分和气,也随之一笑道:
“小姐不要再拿我打趣了。事情已经照您吩咐的办妥了。”
难怪今夜的雍凤逑独自出游,身边少了老仆白源的跟随,原来是对他另有安排。
“哦?”雍凤逑双眼马上亮起希冀的光芒,“白爷爷用的什么法子?莫不是找到了地龙婆的踪迹?”
白源摇了摇头,沉稳干练的嗓音听得人极为舒坦:
“地龙婆何等机警,若是我直接和它打上了交道,事情反而不容易办成,还会让它有所警觉,就此遁逃他处也说不定。”
“那白爷爷又是如何做到的?”雍凤逑一时起了好奇心。
白源徐徐摘下帽子,将他的复杂设计娓娓道来:
“荷湖内流的溪水河水支流约有百许条,依我看,地龙婆大概率就顿藏其中,那些神策府的人一定也是围绕着溪流河道的主干支流和上下游这两方面做文章,入手去查地龙婆的踪迹。”
“千谋万算,不如一静。‘乌蒙蝉蜕’的气息是藏不住的。尤其是对于地龙婆这种堪堪要临门一脚走水化蛟龙的妖物,脱劫蜕变的宝物冥冥之中就能和它建立天然的联系。”
“只要我选中合适的人选作为媒介,因缘际会之下,人心贪欲和因果的勾连,自然会将‘乌蒙蝉蜕’送到它该去的地方,地龙婆收到这一份脱壳化螭的机遇已经是板上钉钉。”
“就这么儿戏?”雍凤逑眉头微蹙。
白源浅笑道:“当然不是这么简单。我一路施展遁法隐入山林,暗中施展秘术以心念操控,尾随我选中的媒介顺流而下,果然发觉地龙婆的气息,她实在谨慎,紧紧跟了几里的水域,确定附近足够安全之后才出的手。”
“白爷爷做事果然老到周全,是凤逑多心了呢。”
到最后,雍凤逑已经无心再听白源说的那些细节。
她的脑中只有一个豁然通达的念头在脑中不断回响:
地龙婆已经得到了“乌蒙蝉蜕”,十成的事情,已经推进到了七成。
那一天真的要来了。
······
翌日清晨,荷湖至高峰上。
洪钟响彻林间,磬声梵唱自峰顶金莲地母庙传下,
山途中登山朝拜地母娘娘的香客络绎不绝,不少人的口中也是念念有词,细细观察下,竟然是无意识地迎合着山顶庙内的梵唱在口颂经文和佛偈。
柳观一路走来见到的情况,概莫如是。
平心而论,且不去说金莲地母的真身究竟是什么情况,单单说传教力度这一块,这位慈母娘娘的手法和力度都可以说是竭尽全力了。
荷湖一地,凡有水井处,凡有河道过,平头百姓们都能颂上几声佛号,念出两句真经。
倒是真有些建成了地上佛国的气象。
单单说这一点,荷湖的风貌就和寻常的妖魔立庙受香大相径庭。
普通的妖魔占山为王开庙受香,就远比这样来得纯粹。
无有发号施令的训诫,也谈不上什么信仰上的引导管制。
它们只在乎一件事情。
百姓的肉量多还是不多?
百姓的肉质好还是不好?
治理疆域的指导思想那是相当的纯粹。
三月一小祭,年余一大祭,隔三差五兴致来了,还要特殊情况加个小灶什么的。
这也是为什么蔡永安敢顶风作案,冒着和韩任屈清扫淫祠的大方向不同的风险,没有直接先把金莲地母庙顺带捣毁了,而是以合作的姿态入驻荷湖县。
因为荷湖确实佛气环绕,没有妖味熏天。
柳观二次登山,自然是轻车熟路,只不过他此刻穿着的不是之前的神策缁衣,而是昨夜改头换面买来的一身儒衫。
既然是二次造访金莲地母庙,那自然是要看到点不一样的光景,走上一条不尽相同的小道了。
柳观没有登正门走正殿,而是另辟蹊径地从庙中的后门迈入。
正门的陈设,除了那尊巨大的青铜香炉鼎立,就是求神问卜的签台和解签居士的摊位。
以及占地面积巨大的正殿,和正殿里巍峨高耸的金身慈母像了。
柳观自后门鱼贯而入,见到的却是相对稀少的人烟。
那是因为后门多是些庙中居士和荷湖族望们栖身休憩的厢房和灶间。
有些出乎柳观的意料,后院的占地空间显然要更大一些。
金莲地母庙居然是个前紧后松的规格。
柳观早上和蔡永安简简单单地碰了个面,把昨晚在荀大夫家里的遭遇和雍凤逑身上不太对劲的地方,隐去了面板提示的内容,改为旁敲侧击地说似乎扇面上的字符和妖族文书有所相通的地方。
蔡永安倒是被他搞沉默了许久。
最后也只能轻飘飘地说一声,暂行观察,等他今日收网。
罗统在旁边稍作解释,大致是说,今夜应该就能锁定地龙婆的栖身巢穴,赶在彼岸盛会之前将一切了结。
至于金莲地母也好,荀大夫也好,甚至是那个妖族来历不明的雍凤逑也罢,也就都跟他们没有关系了,早点刷完任务美美撤离才是正道。
江州大地,势力盘根错节,世事皆是鱼龙混杂。
大家为了不同的目的暂时屈居同一个小舞台,只要不存在核心矛盾,暂时的求同存异是可以被允许的。
金莲地母是善是恶,自然有上司老顶韩任屈未来和祂算算总账。
柳观今天的任务一是溜进庙里打听打听信息,二是修养生息,准备在地龙婆身上狠狠发力。
蔡永安的意思,基本上就是放他一日大假,安心准备夜里直捣黄龙的猛攻了。
搜查过几间在家居士所住的厢房之后,柳观并没有发觉太多的异常。
普普通通的僧袍纳衣,乏善可陈的手抄经文和青灯木鱼,唯一和外地寺庙不同的,可能就是这些人都爱喝一口荷湖本地的荷花茶叶了。
明知道自己身负重任,也就没有时间浪费在细枝末节上。
朝佛的集会大坪上,红色巨幕罩着的竹棚吸引了柳观的注意。
集会大坪本来是用在特殊的日子,召集全部信众传经讲法的地方。
可以轻易容纳数千个荷湖百姓自带蒲团前来听讲。
此刻,大坪中间却忽然架起竹棚,又在竹棚上覆盖一层红色幕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