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议结束后的第三天，一行人出发前往西原城。
省里安排的两辆吉普车在土路上颠簸着，扬起漫天黄土。
陈振生坐在第二辆车上，身边是方德明教授，老人家一路都在小本子上记录着什么，时不时抬头看看窗外的地形。
“陈同志，这一带的土质看起来不错。“方德明推了推眼镜。
“是的，方教授。”陈振生点头，“这里是冲积平原，土层深厚，但最大的问题是水。”
前面的车里，蔡国宝正在抱怨：“这破地方，路都没修好，还搞什么现代化。”
赵建军附和道：“就是，我看随便找块地应付一下得了，反正也就是个试点。”
李惠民皱着眉头没说话，他心里清楚，蔡国宝是文化局的闲人，被硬塞进来过渡的，巴不得早点走过场完事；赵建军虽然是农业厅的技术骨干，但一直在省城机关待着，瞧不起基层工作。
但既然省里下了这任务，就必须认真对待。农业机械化是大势所趋，这个试点要是搞砸了，影响的可不只是他们几个人的前途。
车队在县城招待所安顿下来后，李惠民召集大家开会。
“明天开始，我们分组到各个公社考察，选择合适的试验基地。”李惠民摊开地图，“按照省里的要求，试验基地要有一定规模，交通便利，最好能代表西原城的典型地貌。”
陈振生举手：“李院长，我想申请回家住。“
蔡国宝立刻讥讽道：“怎么，县里的招待所住不惯？“
“不是。“陈振生解释道，“我家就在和平乡公社，我母亲身体不好，需要人照顾。白天我可以跟随大家考察，晚上回去照看她，也方便联系当地的情况。”
其实他心里还有另一个打算，和平乡东风大队那里有块荒地，如果能争取成为试验基地，对整个公社都是天大的好事。但现在时机还没成熟，说出来只怕又要被人说成假公济私，不如等实地考察时再相机行事。
李惠民想了想，然后拍板，“行！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每天早上八点必须准时到考察地点集合，不能因为住在家里就耽误工作。“
“保证不会。“陈振生点头。
方德明这时抬起头，从包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笔记本翻了翻：“小陈，你刚才说和平乡？我看资料有印象，那里确实有几块不错的平地，明天我们可以重点看看。”
“方教授说得对。“李惠民摊开地图，用手指划过几个区域，“明天我们分两组，一组去和平乡，一组去临近的红星公社。大家都仔细看看，选址的好坏直接影响试验效果。“
赵建军点点头：“和平乡我知道，离县城不远，交通还算方便。“
周红英也表示同意：“我这几天查了资料，和平乡的土壤条件确实不错，可以作为重点考察对象。“
宋志远虽然没说话，但也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只有蔡国宝懒洋洋地靠在椅背上：“随便啦，反正都是跑腿的活。你们定了告诉我一声就行。“
李惠民皱了皱眉，但也没说什么，只要他不添乱就谢天谢地了。
刚到村口，陈振生就看到堂姐陈玉玲站在他家门前。
月光下，陈玉玲满脸泪痕，看到他回来，她像是看到救星一样扑了过来。
“振生，振生你可回来了！“她哽咽着，“我妈...我妈她收了刘家的彩礼，后天...后天刘师傅就要来接我了！“
陈振生心里一沉。他这几天忙着省里的事，竟把这事给耽搁了。
“姐，你先别哭。“陈振生扶着她进屋，给她倒了杯水。
“今天下午，”陈玉玲抹着眼泪，“刘师傅带着他儿子，还有几个人送来的。我妈当场就收了，还...还让我后天就跟他们走。“
陈振生皱眉思索着。按照这个年代的风俗，彩礼一旦收下，婚事就算定了。要是反悔，不仅要退还彩礼，还会被人戳脊梁骨。
“姐，你先别哭。“陈振生扶着她坐下，递给她一块手帕，“我问你一个问题，你要想清楚再回答。“
陈玉玲抹着眼泪，疑惑地看着他。
“如果有机会离开大伯母，自己出去闯，你敢吗？“陈振生认真地看着她，“我是说真的离开，不再受她控制，但也意味着要自己养活自己。“
陈玉玲愣住了，手里的手帕都忘了动。
“离开...离开我妈？“她声音有些颤抖，“可是...可是我能去哪？一个女人家...“
“这就是我要问的。“陈振生打断她，“你是想一辈子被大伯母控制，今天逼你嫁给刘师傅，明天可能又把你卖给别人？还是想掌握自己的命运，哪怕会很辛苦？”
陈玉玲咬着嘴唇，眼中闪过挣扎的神色，泪水顺着脸颊不停地流。
“我不想嫁给他。但我妈说了，不嫁就把我赶出去...“
她的声音很小，像是说给自己听，“振生，我真的不想过那种日子。我想...我想靠自己活着，哪怕苦一点累一点也比被人当货物强。“
陈振生知道堂姐已经下定决心了，想起上辈子这个时候，县里的制衣厂正是最红火的时候，到处在招工。而陈玉玲从小手艺就好，如果能进去，凭她的本事肯定能站稳脚跟。
“姐，县制衣厂你知道吗？“陈振生问道。
“知道，听说工资很高，还包吃包住。”陈玉玲眼睛一亮，但很快又暗淡下去，“可是制衣厂很难进去...”
“我来想办法。“陈振生说道，“制衣厂有宿舍，包吃包住，大伯母就算想找你麻烦也够不着。“
陈玉玲激动得抓住他的手：“真的？振生，你真能帮我进制衣厂？“
“但有个前提。“陈振生正色道，“你得狠得下心，从此之后不再联系大伯母他们。”
“什么意思？“
陈振生从包里掏出一个布包，里面是他这段时间攒的钱：“这里有一千二百块，我借给你。你拿这钱去给大伯母，就说是你借来还彩礼，另外二百块就算孝敬给他们，因为从今之后，你要去打工还钱，不能再尽孝。记住，千万别告诉她，你去了哪里。“
陈玉玲倒吸一口凉气：“这样...行吗？“
陈振生点头，“大伯母那么看重钱，你给她一千二百块，比刘家的彩礼只多不少，她没理由不同意。而且你还要说之后发工资会给家里寄钱。她提什么，你都先答应着。“
陈玉玲沉默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好！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