粘稠的黑暗像堵浸满尸油的厚棉被,糊在脸上都嫌厚实。石磊这口破风箱似的残气儿,彻底断了动静。烂泥坑里泡半截的身子,全靠那死沉的铁疙瘩匣子垫着后背,才没直接滑下去给泥里那些钻骨蛆当了点心。
呼——吸!
不是他喘气儿,是泡烂淤泥里有什么东西在动!就搁他胸口下头那片烂泥底下。沉重!粘滞!带着能把人肺管子压碎的沉劲儿!
嗡!
比淤泥动静更吓人的,是从自个儿心口窝子里震出来的!那点悬着的破气儿还没凉透,此刻像是被个看不见的锻锤敲在了腔子中央那根弦上!震得他那点混着的血肉碎末都跟着哆嗦!
是下面!
是夏龙武那团新熬出来的焦核!那团硬把最后点骨头渣子全摁进一个破炉膛里重新点火打出来的鬼东西!这震动就是从那玩意儿芯子里炸出来的!
石磊灌了铅糊似的眼皮子被震得掀开一丝缝。糊满烂泥和污血的视野里,看见自己那条齐肘炸断、正往下滴着黑汤子似的朽烂胳臂茬子,被一股子看不见的狠劲硬拽着,跟块烂石头似的,直直砸向……
那颗悬在半糊泥浆里的暗红焦核!焦核表面坑洼得跟蜂窝煤球掉灰堆里又捞出来似的,裂口缝子里蹿着暗红近黑的邪乎光,忽明忽暗,像里头烧着半锅没熬干的毒油!
眼看那朽烂焦黑的胳膊茬子就要撞上焦核——
嗤啦!!
一条裹着厚厚黏菌苔藓的粗根须,跟从泥塘里钻出来的腐尸巨蟒,悄没声地从石磊腰侧那片烂泥里猛地探出!末端裂开的几根长须带着粘稠的绿浆子,死死缠向那截断臂!要截胡!
“臂——来——!”夏龙武那焦核里爆出的意念,混着断骨铁锈般的嘶鸣,更像绝望凶兽被逼到墙角最后咬出来的一嗓子!
也就在这节骨眼!
焦核芯子里猛地震出一股子说冰不算冰、说烫不算烫的蛮横劲儿!跟张开了无形的铁钳,不抓断臂,而是狠狠掐在那根甩过来的根须靠根部那段!
咔嚓!
硬根须被无形铁钳掐住的地方,脆得跟块晒酥的干柴火!当场爆开一片烂木屑似的残渣!连带根须顶端缠着朽臂的力道都是一滞!
就是这瞬间!那截朽烂焦黑、断口滴着粘稠脓浆的胳膊,没了牵扯——
砰!!!
实打实砸在夏龙武那焦核蜂窝煤球似的坑洼表面上!跟热锅里泼了碗隔夜的冷肉汤似的!那断口里粘着的脓浆、朽烂的皮肉、碳化骨头的碎渣子,糊得焦核表面暗红熔纹呲呲作响!
但真正要命的,是朽烂断臂内部残存的那点玩意儿!半凝固的灼热铁匣子源力残烬!跟冰坨子似裹着菌株啃噬活性的污秽源浆!
这两股死对头的东西,顺着断口被这股巨大的撞击力道强行震开!混着焦核自身内部还在沸腾对冲的混乱熔流——轰!!!
石磊那截朽臂像根插进硫酸池子的麻杆,从砸中焦核那个点开始,肉眼可见地高速焦黑、碳化、崩碎!无数细小的碳粒混杂着诡异的灰绿粘液崩溅开来!断臂成了引燃炉火的新柴!
这还不算完!朽烂断臂内部最后爆开的巨大湮灭反冲力,把夏龙武那团焦核死命朝下拽去!焦核下方那堆厚实的胶质泥浆子像是活了过来,一个带着吸力的漩涡猛地张开,要囫囵吞了这危险的火星!
眼看就要带着这最后的混乱被烂泥吞没——
吼——!
一股炸雷似的意念在夏龙武焦核中心那颗被乌木断爪钉紧的硬石核里爆开!混合着熔浆沸腾般的滚烫焦躁与冰冷的暴戾撕咬感!
焦核表面那道贯穿裂痕深处,那点乌木断爪的尖端!此刻却猛地发出一声类似金属被强力弯折的、极其刺耳的铮鸣!
嗡!!!
一股无形却带着绝对撕裂锋芒的力场,如同炸毛的刺猬猛地撑开!硬顶着烂泥漩涡的吸力!把焦核往上狠狠一顶!连同朽臂爆开的碎渣黑焰一同往上抛!
而下方那片吞噬漩涡中心,被这股无形锋芒掠过之处,粘稠的胶质如同热刀切黄油,瞬间被撕开一道长长的、平滑的裂口!
唰!
也就在被这股无形锋锐托举上抛的同时!
嗡——喀嚓!
夏龙武那颗悬浮焦核的中心,发出一声闷哑的、如同铸铁开裂的碎响!
那点被强行压缩熔炼、灼裂遍布的焦核外壳,在他意志的蛮狠驱使和外界巨大湮灭能量的冲击下,再也维持不住形状——
从正中心贯穿裂痕的位置!
崩碎!!!
大片灼热焦黑的硬壳碎片如同炸开的熔炉内胆,猛地四溅崩飞!露出的不再是流淌的熔浆,而是熔铸焦核最后一点熔炼实质——
一只臂!
一只……难以形容的臂!
小臂连着手,形状还在,却早已面目全非!材质不再是皮肉骨头,如同最拙劣的铁匠用烧红的废铁和熔化的炉渣强行浇铸成的残件!皮肤表面如同粗糙的铁器锻打纹路,黝黑底色上布满龟裂的暗红熔痕,缝隙深处透出鬼火般的乌绿幽光!更怪异的是臂骨轮廓边缘,凝固着一层类似半融化铁屑般的细小锋锐毛刺!
整条“手臂”悬浮在焦核炸裂后残留的黑红光晕中,散发出一种极其不稳定、如同刚从淬火池里捞出的刀胚般炽热凶戾的气息!而臂骨的核心尖端,正是那根深深钉入、此刻如同刀身核心淬火纹般的……乌黑断爪!
刀!
这是一把由残骸断骨焦肉熔炼、菌巢源力为火焰、铁匣源浆为淬液、钉死邪种戾气的乌木断爪当刀尖淬火点……铸成的……
断臂凶刀!
呼!
无形的锋锐力场一收!被托举的焦核碎壳、飞溅的碳化碎渣、连同那截新铸的刀臂一同向下坠落!
也就在刀臂脱离残留黑红光晕的刹那!
刷!
下方刚被无形刀罡撕开的胶质泥浆裂口边缘,数条闪烁着更强灰绿邪光的肉须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弹出!末端不再是粘液,而是覆盖了一层湿滑又无比坚韧的晶化角质层!如同淬毒的长枪,朝着坠落的刀臂狠狠扎刺而来!要将这不稳定凶器扼杀在未成之时!
杀意临头!
嗡!!!
那悬浮坠落的新铸刀臂如同活物被惊醒!粗糙的臂骨猛地一震!其上细密的铁屑毛刺根根倒竖!一股混杂着邪种暴戾、源浆灼烫、乌木断爪死寂、石磊朽臂残留怨气……以及夏龙武最后那点砸不烂、锤不扁的硬核意志的无匹锋芒——
轰然爆发!!!
不再是无形力场!是实质般的、裹挟着暴戾碎光的锐气!刀臂末端那点乌黑断爪尖端骤然爆发出一点刺目妖异的乌光!
断臂!
不!
是刀身!
以不可阻挡之势,带着夏龙武全身最后一点坠落的冲劲——
抡!斩!而!下!
刀锋所指!正是下方刺来的那几根晶化毒须!!!
喀嚓——!噗嗤——!!!!
刺耳的碎裂声和闷响!
一条最靠前的、覆盖着晶化角质的粗大肉须,与刀臂乌爪尖锋接触的刹那!晶化层如同被重锤砸中的玻璃般片片龟裂、爆碎!内里的肉质在锋锐和灼烫下瞬间碳化萎缩!另一根企图侧面戳刺的肉须则直接被抡斩的刀锋余波狠狠扫过!坚韧的外皮如同朽烂的厚布,哧啦一声被撕开巨大的缺口!暗绿腥臭的粘液如同高压锅喷气般猛烈滋射!
刀臂余势未歇!顺着斩开的空隙!狠狠劈落!
轰——!!!
刀臂末端那点乌黑爪尖,结结实实劈在下方那片粘稠胶质的漩涡核心边缘!
如同烧红的锻刀狠狠刺入万年冻土层!
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如同强酸腐蚀厚实橡胶的急速“滋蚀”声!粘稠胶质在刀臂携带的混乱能量冲击下疯狂翻滚蒸发!那片粘稠黑暗如同被投入烙铁的水潭,嗤嗤作响!被强行劈开一个丈许宽的、布满了沸腾气泡和滋滋青烟的塌陷!
烟尘泥浆弥漫!那具焦黑的人形轮廓悬浮在沸腾塌陷的坑洞上方,唯一完好的那只古怪刀臂倒垂着,末端乌黑爪尖深深刺入沸腾塌陷中心尚未冷却的淤泥,如同立刀入地的恶魔。臂骨上密布的铁屑锋锐倒刺根根张竖,在坑底残余的乌绿、暗红混合的微光映照下,反射出诡异的、如同新淬利刃般的冷硬凶芒。
嗡!
整片菌巢深渊如同被这一刀彻底刺痛的巨兽残余神经!无数残存的粗根细须疯狂地抽搐抖动!一种夹杂着混乱痛苦、纯粹暴怒和被强行撕开防御的毁灭意志,如同无形的海啸从被劈开的塌陷深处更加狂暴地席卷而出!深渊底部的粘稠胶质被搅动得掀起狂涛!
这股混乱的意志洪流无差别地冲击着坑底塌陷边缘的一切!
石磊瘫在铁匣子上的破身子被这股裹着腐蚀泥浆的气浪硬是掀翻了个个!后背撞在坚硬的焦黑巨物残骨上,震得他又是一口血混着泥呕出来。
也就在他被剧痛震得眼前发花、神智稍清了一瞬的刹那——
嗡!滋滋…滋……
一种极其微弱、带着严重电流杂音的嘶鸣,猛地贴着他右耳下边那块血糊糊的皮肉——通讯器残骸的位置——极其顽强地炸响!!!
那动静刺耳,扭曲,混着无数干扰杂音,却硬是在这片腐巢深渊死寂粘稠的死亡帷幕上撕开了一条裂隙!一个嘶哑、焦躁、如同信号极度不稳时强行挤出的声音,在刺啦噪音中断续传出:
“石…磊!!夏…虫子窝…坐标…钉死!!”是赵虎!破锣嗓子在电流声里都磨出了血丝味!“撑!…撑住!操你姥姥的撑——”
轰!!!
一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粗壮粘稠的、覆盖着厚厚晶化墨绿菌苔的巨瘤状根须,如同被踩了尾巴的万年毒蛟,猛地从塌陷坑洞旁的漆黑泥浆深处暴射而出!带着滔天怨毒与纯粹的物理毁灭力,无视了远处悬浮的刀臂,对着石磊瘫靠的那片区域!更准确地说,是对着他右耳下那块发出“噪音”的源头——
狠狠抽砸下来!!!
呼——吸!
更沉重了!
这次不是来自烂泥底下,是悬在塌陷深坑上方的夏龙武!
不是他在喘气,是他胸口那团刚凝聚的硬实焦核内部,还残留的那点能量正死命搏动、撕扯,像颗被强行塞回残尸的烂心脏!
坑底塌陷里那股沸腾的腐臭气息裹着菌巢最后的暴怒意志,如同海啸卷起的浪头,狠命砸在焦核和他刚斩下的那条倒插在沸泥里的刀臂上!
撑住!
一个混着铁锈血腥的念头硬生生从焦核的搏动里炸开!这念头不是他一个人的,裹着石磊那条断臂朽烂时爆开的怨气,混着赵虎那声撕破死寂的咆哮!
嗡!!!
刺入沸泥坑的刀臂末端,那点深扎淤泥的乌黑爪尖猛地震颤!爪尖上沾染的粘稠污秽被震开!爪尖深处最后一点纯粹的、来自乌木断爪本源的死寂撕咬烙印彻底燃爆!
不是炸,是烧!
如同用最后的死火点燃了炉膛底那口闷着的残炭!
焦核表面龟裂熔痕间最后一点沸腾的混乱熔流,在这股死寂燃爆的点火下轰然烧透!一股精炼、凝聚、不再对冲内耗的极致锋芒锐气,如同最狠的炉工最终撤了风闸、露出熔炉最核心那点被锤炼至青白色的……
铁芯!
这股精炼的锋锐瞬间贯通整条刀臂!
臂骨上倒竖的铁屑毛刺根根嗡鸣!倒悬刀臂粗糙乌黑的表面,那些蜿蜒流淌的暗红熔纹骤然亮得刺目!如同烧透的钢鞭!
坑侧那条巨瘤状晶化菌根携着毁灭之力狠砸下来的巨大阴影已笼罩头顶!恐怖的腥风压得石磊趴在地上,脸都紧贴在冰冷的铁匣子残骸上,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剩下耳边那通讯器残骸里刺耳的嘶鸣:“…撑住!操……”
杀!!!
熔炼!聚焦!夏龙武那颗硬核里最后一点纯粹到极限的不屈意志,带着身后烂泥里被强压着吐不出又咽不下的所有战友的残念——
轰!
倒插在沸泥坑里的刀臂拔地而起!
不是人力挥动!更像是一把被强弓硬弩从地底深处被积压到极限的熔火之力狠狠射出的重箭!
刀臂拖着一条沸腾的、不断崩溅乌绿粘液和蒸腾青烟的轨迹!对着斜上方那根轰然抽砸而下的、末端覆盖着晶化墨绿菌苔的巨瘤根须——
迎着!对冲!
不闪!不避!
刀锋所指!正是那巨瘤根须最核心、晶化最厚重、菌苔脉动最疯狂的那一点死靶心!
撞!!!
噗————!!!!!!!
一声极其沉闷、如同重槌捣穿鼓胀脓包囊壁的撕裂闷响!
乌光缭绕的刀臂末端爪尖狠狠捅进了巨瘤根须末端那厚达半尺的墨绿晶化层!晶层在刀臂爪尖携带的极致高温与蛮横锐气下如同黄油般融化、碳化、崩裂!但晶层内部包裹的核心,那些更厚实坚韧的灰绿色主根纤维却在疯狂收缩、缠绕、试图绞碎这胆大包天的“牙签”!
刀臂!
整条手臂在巨力冲击下猛地向内弯折!臂骨表面暗红熔纹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眼看刀臂就要被这庞大的物理冲击和缠绕力量活活折断!
“——碎!!!”焦核里那点硬石头心子发出无声咆哮!
焦核表面最后几条流动的熔纹骤然熄灭!所有残余的能量被蛮横地抽空!灌入刀臂!
嗡!!!
刀臂上那些倒竖的铁屑毛刺猛然暴涨!根根绷直!如同无数把烧红后淬了毒的破甲锥!
噗噗噗噗——!!!
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穿刺声!
弯折的刀臂靠着最后的能量硬顶着巨大的冲击惯性,那些暴长的铁屑毛刺如同绞肉机内的钢牙,狠狠扎入厚实的根须纤维之中!腐蚀性极强的菌巢能量顺着毛刺通道疯狂涌入,灼烧着刀臂内部!
但于此同时!
一股更加纯粹、带着同源腐殖气息、源自石磊那条朽烂断臂最后残留在他刀臂结构内的菌株污染活性……却像是受到了本源的吸引,主动放弃了抵抗与毁灭,反而顺着被毛刺扎开的孔洞,如同百川归流般疯狂反卷、涌向缠绞刀臂的巨瘤根须内部深处!更准确地说,是奔向其核心一点异常活跃、贪婪搏动的灰绿光点!
寄生!抢夺!反噬!
这突如其来的异种内侵,让那巨瘤根须内部凝聚的力量出现了一瞬间的混乱迟滞!
轰——!!!
就是这一刹那的迟滞!
夏龙武那条悬停在半空、弯折到了极限的刀臂!借着巨瘤根须自身疯狂缠绕冲击的力量!借着内部短暂混乱产生的反作用力!
如同被压到了极限的弹簧骤然释放!带着无数根刺透纤维的倒刺硬生生朝外猛地——
反!!!掣!!!而!!!出!!!
哧啦——轰!!!
一道混杂着破碎晶化外壳、撕裂的粗壮纤维束、喷射的暗绿粘液和无数细小碳化碎渣的巨大豁口,被这亡命反掣的一刀狠狠从巨瘤根须的末端贯穿至根部近半尺深!
而那条从污浊中掣出的刀臂,表面铁屑毛刺根根残损扭曲,臂骨上的暗红熔纹彻底熄灭,如同淬火失败的废铁。末端那点乌黑的爪尖上,却死死钉着一块拳头大小、正剧烈蠕动搏动、散发着浓郁邪异绿光的灰绿色核心髓肉!
刀臂带着钉死的髓肉在空中划过一道焦黑的弧线,重重砸落回塌陷坑洞边缘翻涌的泥浆里!溅起大片腥臭的泥点!
而那道被反掣重劈贯穿撕裂的巨大豁口深处,一股难以言喻的污秽源浆如同泄洪般猛喷出来!整条庞大的巨瘤根须如同被抽掉了龙骨般剧烈痉挛,随即发出沉闷的断裂声响,带着一截长长的烂尾,轰然砸落粘稠深渊!溅起巨大的腐败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