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武器库时，李诺注意到佩雷斯看向自己的眼神中充满了恶意和怨毒，似乎想要将他撕成碎片。
当然，这眼神只出现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大部分时间，他跟在库克身后，乖巧得像一只鹌鹑，脸上挂着一副知错悔恨的模样。
而库克那张向来阴沉的脸此刻更是难看，大步流星地离开了。
最让李诺感到奇怪的是保管员鲁尔的眼神。他看向自己的目光依旧微妙，但从一开始的看好戏与探究，转变为现在的些许幽怨......
李诺摸不着头脑。
休斯小队四人沉默地跟在休斯身后。亚力克三人低眉顺眼，表现出一副知错改过的模样。
休斯拄着拐杖，走得一瘸一拐，背影显得萧索，破旧大衣在风里晃荡。
只是忽然.....李诺看见前方那略微佝偻的肩背可疑地耸动起来。
他眯起眼睛，有些难以置信：不苟言笑.....几乎没有什么情绪的休斯中尉.....这是在笑吗？
“里诺.莱克。”休斯的步伐没有停顿，依旧一瘸一拐地走在最前方，“你做得不错。”
......
“库克的脸都快被佩雷斯气炸了。”
四人聚集在庄园后院时，亚力克还在回味刚才的情况。
突然他脸色一正：“今天是我的问题，对不起大家，让约翰和杰姆和我一起受罚。”
李诺皱眉：“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们提前离开？”
约翰简短总结。原来在李诺离开后，三人本来还在继续封装，但门外的鲁尔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香喷喷的食物，三人因饥饿无法抵挡，便将已经装好的但未用火漆封装的子弹盒放入封装好的子弹盒中，然后匆匆离开去吃饭。
亚力克涨红了脸：“主要是我坚持要去，约翰和杰姆还劝我忍一忍。”
杰姆微弱地补充：“但最后我们也没忍住。”
这听起来像是非常愚蠢的错误，完全是基于侥幸心理的失误。
四处散落的猎魔子弹暴露在空气中的时间不算长，再加上两位中尉有意化解。最后的结果，是佩雷斯以及休斯小队的三人，均罚没半年的薪酬。
算下来一人损失52镑！这要是罚在李诺身上，他必然心疼不已。
但他的三位队友看上去，神色都还如常。
约翰突然看向李诺，道：“里诺，你怎么知道炼金火漆和银药水遇上会变成黑色？这是什么道理？是炼金术？”
李诺故作高深莫测：“这是化学。当然，你也可以把它理解为某种炼金术的神秘原理。”
看着三名队友满脸疑惑，李诺放弃装X。
显然，这里并没有适合他装起来的氛围。对于装X这种行为艺术，面对只懂一点却懂得不够多的人装一装，能提升一些优越感，但对着一窍不通的白痴装，那就像对着一头猪吟诵莎士比亚，除了自取其辱毫无意义。
于是他说道：“这其实是一种生活常识，你们想想贵族们为什么喜欢用银质餐具不可？”
亚力克眼睛一亮：“因为银餐具摔不坏！我老爹说过，那些老爷们喝醉后最喜欢把餐具往墙上砸......”
但他突然意识到什么，补充：“不过，我老爹说更多是暴发户喜欢那玩意儿。真正的贵族都用来自东方的精美瓷器，上面绘着精美的花纹，那才叫优雅！......”
李诺果断打断他：“......因为银可以用来测毒。佩雷斯手上的银药水和炼金火漆中的硫磺相遇会反应，产生黑色沉淀物。这次也是运气好，佩雷斯刚好在手上涂抹的是含银的药水，而不是其他消毒药剂。”
亚力克恍然大悟，旋即面露喜色：“那是不是......也得多亏我在碰火漆的时候，没喷得太规整，弄得盒子上都是？”
“......也是。”
约翰眼中闪烁着惊讶：“这种冷门知识你都懂得？”
李诺长叹一口气，目光忽然变得深邃伤感：“我们巴克街长大的孩子，不多学点保命的本事，根本活不到成年。”
三人眼中露出复杂的神色，亚力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后谁再用巴克街出身来羞辱你，我们兄弟几个一起揍得他满地找牙。”
杰姆皱眉，露出思考的表情：“不过很奇怪。我们要提前离开时，鲁尔先生非但没有阻拦，还似乎巴不得我们尽快离开。”
亚力克冷笑：“看他后来的模样，怕是想要看一场好戏。”
杰姆继续说道：“我们回来时鲁尔先生刚离开，佩雷斯便出现，这也很是巧合。另外，佩雷斯在短时间内就将现场弄得一团糟，仿佛早就知道我们的工作没做完......而且，他怎么敢碰那些珍贵的猎魔子弹......除非......”
亚力克接话：“除非他脑子有问题，竟然因为一点小过节就想和我鱼死网破。”
杰姆若有所思：“......除非是别人给了他胆子。你们不觉得，库克中尉的出现也很巧合吗？”
李诺忍不住多看了杰姆两眼，没想到这个平日不怎么说话的队友，观察力和推理能力竟还不错。
“你这么说，的确挺奇怪的。”亚力克和约翰纷纷点头。
约翰补充道：“而且库克竟然只给佩雷斯那家伙这样轻描淡写的惩罚，或许这根本原本就是库克、佩雷斯和鲁尔合谋设下的局？”
杰姆抬头看向李诺：“里诺，你怎么看？
亚力克也道：“对啊，里诺，你怎么看？今天若不是你，我现在估计已经在回切尔西的家路上。我老爹见我回来，一定会把我吊起来打，然后没收我所有的零花钱，再把我关在阁楼里抄写《至高真义》一百遍！”
李诺不置可否：“这件事的确有很多疑点......”
“不过，”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亚力克，“佩雷斯之所以还能留下，还有部分原因是休斯中尉也不希望你们受到太大影响，所以其实是双方各退一步。毕竟......”
亚力克缩了缩脖子：“当然，我们也有问题在先。以后谁要是在我工作的时候提吃饭，我一定会.....”
李诺打断他继续道：“我只是奇怪，为什么库克如此针对休斯中尉......他和咱们守卫长到底有什么仇怨？”
约翰略作沉吟：“我或许知道一点。”
队友们投来目光，他清了清嗓子：“应该和八年前那场让整个大不列颠蒙羞的战争有关。”
“阿富汗战争。那时联合王国引以为傲的军队在撤退时遭遇伏击，在严寒和敌人的夹击下几乎全军覆没，最后只有三个人活着回到了伦敦。”
“休斯中尉和库克就是其中两个幸存者。据说他们到达伦敦时形容枯槁，衣衫褴褛，活像从地狱爬回来的恶鬼。原本带领的整整一个连队的士兵全部葬身异国，后来他们就离开了正规军，加入了铁像卫队。”
约翰压低声音：“我猜就是在那场战争中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们的关系变成现在这样。”
第一次阿富汗战争。李诺若有所思。
在他原本的世界里，大不列颠历史上也有这样一场被称作“大英帝国殖民史上双重耻辱”的战争，但他原来的时空里，这场战争中，大不列颠军队最终只有一名随军军医生还。
亚力克疑惑道：“不是说回来了三个人吗？还有谁？”
“还有一位是随军医生，比他们早几日回到伦敦，因为带回了一些重要的文件和情报，受到了维多利亚女王的亲自嘉奖，现在在下议院担任外交大臣的顾问，前途无量。”
亚力克拍了拍约翰的肩膀，赞叹道：“你知道得也不少，约翰。”
约翰表情微妙：“因为第三位幸存者......是我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