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夕阳的余晖给浓雾染上一层橘红。
云梦泽的渡口,外出打鱼的村民们,驾着一艘艘小船,陆续从雾中驶出,疲惫地靠岸。
村口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大多是等着自家男人回来的妇孺。
“阿舟那小子还没回来?”
“都这个时辰了,怕是……凶多吉少了。”
“本来就被望川女盯上了,还非要一个人往深处去,他不死谁死?”
“死了也好,免得把麻烦带回村子里。”
“可惜那三个丫头,以后日子难过了。”
议论声不大,却像蚊蝇一般,在人群中嗡嗡作响。
话语里,惋惜少,幸灾乐祸多。
而此时。
村口处,三道瘦小的身影,正从从村里的小路上跑来,挤到渡口最前面。
正是殷晴、殷悦和殷语三姐妹。
她们伸长了脖子,一双双眼睛,死死盯着那片浓雾,脸上满是焦急与期盼。
时间一点点过去。
回来的船越来越多,岸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最后一条船也靠了岸,可依旧不见殷舟的身影。
人群中的议论声,愈发的。
三姐妹的脸色,也一寸寸变得惨白。
就在这时,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提着小半筐银鳞鱼,从船上跳了下来。
此人名为刘三,是村里的泼皮无赖,仗着几分蛮力,平日里没少欺负人。
今天他运气不错,收获颇丰,脸上满是得意。
他一眼就看到了挤在最前面的三姐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怀好意的光。
刘三晃悠悠地走到三姐妹面前,咧开一口黄牙。
“丫头们,别等了,你哥回不来了。”
他声音油腻,脸上表情,更是让人恶心。
“以后没饭吃了,就来找我,三哥我最心善了,一定给你们一口饭吃。”
刘三说着,目光在三个女孩身上肆无忌惮地扫过,最后停在殷晴那张虽有尘土却依旧清秀的脸上。
“尤其是你,大丫,长得是越来越水灵了……来,让三哥好好看看。”
他伸出那只沾满鱼腥味的、又黑又粗的手,朝着殷晴的脸颊摸去。
殷晴吓得发抖,但想到两个妹妹都在身后,她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几乎就要张口咬上去。
“刘三,你别太过分了!”
此时,殷舟他们邻居家三兄弟里的大哥开口。
刘三闻言不仅不怕,反倒愈发嚣张。
“我就过分了,你怎么的?”
说着,手又往前伸了几分。
“咻!”
就在此时,破空声起。
“咔嚓!”
一声骨头碎裂的脆响,清晰得令人头皮发麻。
“啊——!”
刘三那只伸在半空的手,以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折下去,一声杀猪般的惨叫,从他喉咙里爆发出来。
所有人都是一惊,齐刷刷地朝石头来处看去。
只见弥漫的雾气中,一个身影,缓缓走了出来。
正是殷舟。
他肩上扛着一个鱼篓,那张少年青涩的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一双眸子,深得像不见底的寒潭。
“谁要是再敢欺负我的妹妹。”
殷舟目光扫过在场的所有村民,声音不大,砸得每个人的心头一惊。
“谁就跟他一样。”
整个渡口,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震慑得不敢出声。
村子里不是没有流子,也不是没有恶霸。
但像这样一句话不说,就把人手给打断的狠人。
还从来未曾有过。
而且……刚刚那块石头,那么快,那么准。
怎么可能是一个普通人,可以做到的?
再加上殷舟身上,望川女留下的痕迹,就更让村里人感到害怕了。
“你……你……”
刘三捂着那只断掉的手,满头大汗,脸上血色尽褪。
他惊恐地看着殷舟,嘴唇哆嗦。
他想不明白,那个以前还需要村里长辈发话才能保护的闷葫芦,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让人害怕?
又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
“你……你一定被鬼上身了!你不是阿舟!”
刘三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开口。
而后拿起他那筐鱼,一边后退,一边指着殷舟道:“你等着!我去镇上找小道爷!让他来收了你这个妖孽!”
一边说,一边屁滚尿流地跑了。
殷舟眼中杀机一闪而过。
这人不能留。
总不能真让他去找那什么小道爷。
村里其他人,看着这一幕,更是吓得大气都不敢喘。
纷纷低下头,不敢与殷舟对视。
“哥!”
三姐妹此时终于回过神来,哭着扑进殷舟怀里,紧紧抱住他。
又过了一会儿,一辆载着几个大木桶的牛车,从镇子方向,慢悠悠地驶了过来。
一个中年人从车上跳下,笑呵呵的看着众人。
“大家伙今天收成如何?银鳞鱼呢?都拿过来,称重,领钱!”
显然,此人是镇上专门来收鱼的鱼贩。
村民们这才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提起自己的鱼篓,排队上前。
就在这时,鱼贩子的目光,越过人群,落在了殷舟身上。
更准确地说,是落在了他脚边那个,满得几乎要溢出来的鱼篓上。
“你!”
鱼贩子眼睛一亮,伸手指着殷舟,“那个小子!你的鱼!拿过来我看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随着他手指的方向,齐刷刷地看向殷舟。
殷舟将鱼篓打开。
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那只破旧鱼篓,被塞得满满当当,银白色的鱼鳞在夕阳下闪着光。
这……这少说也有几十斤!
简直比他们所有人加起来的渔获,都还要多!
他没有船,是怎么打到这么多鱼的?
村民们的心中,同时升起一个巨大的疑问。
紧接着,便是更深的、无法言喻的恐惧。
鱼贩子那双精明的眼睛,死死钉在殷舟脚边那座银光闪闪的鱼山上,喉结不受控制地上下滚动。
“这……这些……都是你一个人打的?”
“没错。”
殷舟答道。
“好!好!好样的!”
鱼贩一脸喜气,当即将那鱼篓搬起,准备称重。
与此同时,三道兴奋的声音响起。
隔壁家三兄弟挤开人群,跑到殷舟面前。
“阿舟哥!你太厉害了!”
“这比我们三个人,加在一起都打得多!”
“是啊,这也太多了……”
三人脸上,满是惊叹。
七十三斤!
当鱼贩子称重出最后的数字时,整个渡口都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
这个数字,是他们全村人今天渔获总和的两倍还多。
鱼贩子激动得满脸通红,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双手奉上。
“小哥,这是您的钱,您点点。”
殷舟接过钱袋的时候,拍了拍对方的肩膀,一颗寄魂种,悄然种下。
而后掂了掂钱袋,随手从中抓出一大把铜钱,塞到那三兄弟的老大怀里。
“你们的。”
“这……这不行啊舟哥!”
老大连忙推辞,“我们就是借你个鱼篓,哪能要这么多钱!”
“拿着。”
殷舟的声音不带丝毫商量的余地,直接将钱塞给他们。
三兄弟本还想拒绝,但对上殷舟的眼睛,拒绝的话便再也说不出口,只能讷讷地收下。
殷舟接着,将这一大袋钱,全部交到大丫殷晴手中。
在三个妹妹,看着那一大袋钱,满脸不敢置信的时候。
他回身,瞥见远处一棵老槐树下,那个被称为“村佬”的老者。
正拄着拐杖,用一双浑浊的眼睛静静地盯着自己。
村佬看了他一会儿,然后也转过身,慢吞吞地,消失在小路尽头。
……
夜色如墨,将破旧的茅屋吞噬。
油灯的光晕下,三个妹妹早已吃饱喝足,挤在一起,沉沉睡去,脸上还带着满足的笑意。
殷舟却悄无声息地起身,推开门,融入屋外的黑暗。
他要去找那个村佬,问问望川女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