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古陵幽卧雾云间,往昔繁华梦未残。
殿宇倾颓荒草蔓,碑铭斑驳暮鸦闲。
暗途每遇阴风起,幽处时闻怪响传。
帝业兴衰皆入土,空余诡迹韵千年。
林墨把最后半块红薯塞进嘴里时,天边刚泛起鱼肚白。
李凡背着包袱站在他身侧,手指无意识地揪着布绳,指节被勒得发白:“那...那乱坟岗的乌鸦,昨儿后半夜叫得人心慌。我奶说乌鸦落坟头,准没好事。”
“乌鸦不过是寻食。”林墨抹了把下巴的甜汁,把残卷往怀里又按了按。
玉牌贴着心口发烫,像块烧红的炭,烫得他喉头发紧——这是自老者说“命坛在东陵”后,玉牌第三次异动。
他低头检查腰间的短刀,刀鞘磨得发亮的地方还缠着布条,是李凡昨夜偷偷缠的,说“防滑”。
李凡见他不接话,挠了挠后颈,把包袱往肩上提了提:“我带了三个炊饼,还有半袋盐。要是遇着山匪...要不我先冲?”
林墨抬头看他。
晨光里,李凡的眼睛亮得像两汪泉水,浓眉下还沾着草屑——昨夜烧铺盖时,他执意要把最后半床破棉絮塞进火里,说是“断影阁的线索”。
林墨突然想起刚到县城那天,李凡为他挡了王管家的鞭子,后背肿得像发面馍,却还笑着说“我皮厚”。
“跟紧我。”林墨拍了拍他的肩,率先往东边走。
山雾还没散,东陵山的轮廓像浸在墨汁里的剪影,越走越清晰。
乱坟岗是在晌午前撞见的。
腐叶的腥气混着潮湿的土味涌进鼻腔时,李凡的脚步陡然顿住。
他盯着前面歪歪扭扭的墓碑,喉结动了动:“那...那碑上的字都被啃了,是老鼠?”
林墨没应声。
他的目光被蹲在墓碑后的人影攫住——那是个穿黑袍的老人,腰背佝偻如虾,灰白的头发里沾着松针,正用枯枝在地上画着什么。
听见脚步声,老人缓缓抬头,浑浊的眼珠突然缩成针尖,死死盯着林墨腕间的玉牌。
“你是谁?”林墨右手按在短刀上,左手悄悄护住胸口的残卷。
老人不答,枯树枝“咔”地断成两截。
他颤巍巍抬起手,指甲缝里全是黑泥,指尖正对着林墨的玉牌。
李凡凑过来,压低声音:“莫不是...守墓人?”
“命坛。”林墨直接问,“在哪?”
老人的嘴唇动了动,像条离水的鱼。
他突然站起身,黑袍扫过满地荒草,露出腰间挂着的铜铃。
他转身往山腰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用下巴指了指前方:那里立着块半截埋进土的石碑,碑身爬满青苔,隐约能看出“陵”字。
“他...他是要带我们去?”李凡拽了拽林墨的衣袖。
林墨盯着老人的背影,玉牌烫得几乎要穿透皮肤——这是第四次发烫。
他松开短刀,对李凡点头:“跟上。”
守墓人带他们到石碑前便停了。
他蹲下身,枯枝在碑底的碎石上划拉,不一会儿画出幅简易图:石碑下有暗格,暗格里藏着铁环。
林墨顺着他的比划摸过去,指尖触到块凸起的碎石,轻轻一按,“咔嗒”一声,碑底裂开条缝,铁环“当啷”坠地。
“谢了。”林墨冲老人抱拳。
老人却已转身往乱坟岗深处走,黑袍被山风掀起,露出后腰别着的半块青铜虎符——和残卷里画的“守陵令”分毫不差。
李凡望着老人消失的方向,咽了口唾沫:“这老头...怪得很。”
“他守的不是坟。”林墨扯动铁环,石碑缓缓下沉,露出个黑黢黢的洞口。
腐臭的风裹着霉味涌出来,混着若有若无的铜锈气。
他摸出火折子吹亮,火光里,洞壁刻着盘绕的蛇纹,蛇眼处嵌着绿莹莹的宝石。
“这是...古墓?”李凡缩着脖子往他身后躲。
林墨想起老者说的“命坛藏于九泉之下”,又想起在药铺当杂工时,老账房教他认的《鲁班机关图》——蛇纹是“活”的,蛇头方向就是生门。
他用短刀敲了敲左边蛇眼的宝石,宝石突然往里陷,洞顶簌簌落土,露出个仅容一人通过的石梯。
“跟紧,别碰两边石壁。”林墨率先下去,李凡攥着他的衣角,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
石梯转了三转,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间四四方方的墓室,中央摆着口朱漆棺材,棺材四周立着八根青铜柱,柱子上缠着碗口粗的铁链。
墙上的壁画已经剥落,隐约能看出是士兵抬着玉匣往山里走的场景。
李凡的火折子照到棺材时,突然“啊”了一声——棺材盖裂了道缝,里面露出半截白骨,指骨上还套着枚镶红宝石的戒指。
“别慌。”林墨按住他发抖的手,目光扫过青铜柱。
柱子上刻着的纹路和残卷里的“锁魂阵”极为相似——铁链必须按“生、死、休、开”的顺序斩断,否则触发机关。
他摸出短刀,对准第二根柱子的铁链:“数到三,闭眼。”
“一...二...”李凡的声音发颤。
“三!”刀光闪过,铁链“当”地坠地。
墓室突然震动,棺材盖“轰”地砸在地上,白骨“哗啦”散了一地。
李凡尖叫着往后退,却撞在石壁上——石壁突然弹出根长矛,擦着他耳朵扎进土里。
“别动!”林墨拽住他的衣领往旁边扑。
两人滚进棺材旁的阴影里,就见墓室四角的暗格里“嗖嗖”射出弩箭,每支箭尾都沾着墨绿色的毒斑。
林墨的后背撞在棺材上,疼得倒抽冷气,却瞥见棺材底部刻着个八卦图——和玉牌的背面纹路一样。
“玉牌!”他摸出玉牌按在八卦中心,玉牌突然发出幽蓝光芒,弩箭“叮”地坠地,像被无形的手攥住了。
李凡瞪大眼睛:“林墨你...你这是?”
“命钥。”林墨盯着玉牌,喉咙发紧——老者说过,玉牌是开启命坛的钥匙。
此刻玉牌的蓝光正沿着八卦图蔓延,照出地面的暗门。
他拽起李凡扑过去,暗门“吱呀”打开,下面是条更窄的密道,隐约能听见水流声。
与此同时,东陵山外的青石板路上,三匹黑马踏碎了晨露。
风尘客蹲在树杈上,啃了半块冷馍的手突然顿住。
他望着山脚下那队穿青衫的人——为首的女人裹着墨绿披风,鬓边银铃轻响,正是莫三娘。
她身后跟着二十多个带刀的汉子,刀鞘上缠着红绳,是影阁“血杀堂”的标记。
另一头的风尘客不停打探林墨的消息。“好个调虎离山。”风尘客摸了摸腰间的短刃,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昨日让韩五带村民南逃,原以为影阁会追,没想到对方直接扑了东陵山——显然是探到了林墨的行踪。
他从树上滑下来,扯下块破布包住脸,把短刃藏进柴堆里,装成樵夫往山里走。
刚转过山坳,两个影阁杀手就拦住了他。
左边的刀疤脸用刀尖挑起他的柴捆:“哪村的?”
“西头村的,打柴换米。”风尘客压着嗓子,故意露出讨好的笑。
右边的瘦子突然揪住他的衣领,鼻子几乎贴到他脸上:“身上有血味。”
风尘客心里一沉。
他昨夜为救韩五的哥哥,和三个影阁杀手交过手,虽然杀了人,身上却沾了对方的血。
他反手扣住瘦子的手腕,短刃从袖中滑出,直刺对方咽喉。
刀疤脸的刀已经劈下来,他矮身躲过,短刃划开刀疤脸的肚子,血溅在青石板上,像朵绽开的红梅。
“有埋伏!”瘦子捂着脖子后退,血从指缝里往外冒。
莫三娘的银铃响了,她倚在马背上轻笑:“老丁头,易容术退步了。”
风尘客的短刃“当”地掉在地上——莫三娘识破了他的易容。
他转身往山里跑,背后传来弩箭破空声。
一支箭扎进他左肩,他闷哼一声,踉跄着撞进灌木丛。
又一支箭擦着他耳朵飞过,钉在树上,箭尾银铃轻响。
“追!”莫三娘的声音像根细针,扎进他耳膜。
风尘客咬着牙往深处钻,血顺着指缝往下滴,在地上拖出条红痕。
他知道自己拖不了多久,但只要能拖延半个时辰...林墨,你可千万要快。
墓室密道的尽头,是座被青苔覆盖的石殿。
林墨的玉牌此刻亮得刺眼,照出殿中央的巨大石碑——碑身刻满扭曲的纹路,和玉牌上的“命纹”完全吻合。
李凡的火折子“噗”地灭了,可玉牌的光却越来越盛,仿佛要把整座石殿烧穿。
林墨松开李凡的手,一步步走向石碑。
当玉牌贴上碑面的瞬间,他听见“轰”的一声,像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
画面涌入他的意识:朱漆宫殿里,一个穿龙袍的男人将玉牌塞进婴儿怀里,说:“这是你逆转天命的钥匙。”女人的哭声穿透时空,男人的声音却清晰如昨:“命运,终将逆转。”
“林墨!”李凡的尖叫扯断了画面。
林墨猛地回头,就见石殿入口站着莫三娘,银铃在她鬓边摇晃,像串淬了毒的笑。
她身后的影阁杀手举着火把,火光映得她的脸忽明忽暗:“小崽子,把玉牌交出来,还能留个全尸。”
林墨的手按在石碑上,突然触到个凸起的石棱。
他想起残卷最后一页的图——命坛有“死门”,触发后会陷入黑暗。
他猛地按下石棱,石殿的灯台“噼啪”爆响,火光骤灭。
李凡立刻扑过来拽他的手,两人在黑暗里摸索着往密道跑。
莫三娘的银铃更近了,她的声音像蛇信子:“跑?你能跑到哪去?”
黑暗中,林墨的玉牌突然发烫,指引着他们往左拐。
密道的石壁上突然裂开道缝,刚好容两人挤进去。
李凡先钻了进去,林墨转身时,瞥见石殿里的石碑发出幽光。
密道里的霉味更重了,李凡的呼吸声在耳边急促地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