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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未透时,林墨便被两名黑衣侍从架着胳膊提了起来。

他昨夜靠在梁上假寐,后颈被木刺硌得发麻,此刻却垂着眼帘任人拖拽,靴底在青石板上擦出细碎声响——这是他计算步数的方式。

隐庐的朱漆门在晨雾中虚掩,门楣上“隐庐”二字被露水浸得发暗。

侍从松开手的瞬间,林墨手腕微转,看似踉跄实则借势扫过门框:木质潮润,纹路里嵌着新刮的木屑,应是近日才换过门轴。

他抬头时正撞进一个女人,她叫白九,影阁的人。白九立在阶下,月白裙裾沾着晨露,手里捏着块绣着墨竹的帕子。

“林公子。”白九的声音像浸了冰水的玉,“影首座说你昨夜烧了命钥,我倒要看看,是玉牌耐烧,还是人心耐烧。”她指尖轻轻抚过帕角,林墨注意到她指甲盖泛着青灰——那是长期接触密信熏染的痕迹。

林墨垂眸笑了笑,袖中拇指悄悄抵住掌心的茧子——那是昨夜刻暗号时磨的。

“白管事见笑了,我不过是个拿火折子的。”他抬眼时眼尾微挑,“若真耐烧,此刻该在影首座袖中了。”

白九的帕子在指尖转了半圈,突然掩唇低笑:“有趣。”她侧身让出路径,林墨跨进门槛时,瞥见她裙角沾着半片银杏叶——隐庐后园有棵老银杏,他昨日在院外数过,第三根枝桠斜出半丈,正对着西墙的狗洞。

午膳摆在内厅,八碟冷盘码成莲花状,中间是铜炉煨着的鹿肉。

影无痕坐主位,玄色大氅换成了月白暗纹直裰,腕间玉镯碰着瓷盅,“叮”的一声。

青衣人坐左侧首位,胳膊上的伤裹着素帛,血渍洇成暗褐;冷七坐右侧,刀就搁在脚边,鞘口对着林墨;莫三娘挨着冷七,涂着丹蔻的指甲正戳着一块鹿肉,红汁子顺着指缝往下淌。

“林公子可尝过影阁的‘同心宴’?”影无痕夹了块鹿肉,“从前只有将死之人能吃。”

林墨夹起一筷子凉拌木耳,脆生生嚼着:“生死有命,总比不明不白好。”

冷七的刀鞘在地上蹭出刺啦声,莫三娘突然笑出声,丹蔻划过林墨手背:“小公子倒会说话。”

酒过三巡,影无痕突然放下酒盏。

青瓷盏底磕在檀木桌上,震得冷盘里的樱桃跳了跳。

“两枚命钥,一真一假。”他盯着林墨喉结,“你烧的那枚,在火里发蓝光。”

林墨的筷子顿在半空,鹿肉汤的热气糊了眼。

他想起石殿里龙袍男人胸口的光,想起命钥在掌心发烫时,耳边响起的“逆命者必入局”。

喉结动了动,他夹起块鹿肉塞进嘴里,慢慢咀嚼:“或许它认我。”

冷七的刀“噌”地出鞘半寸,莫三娘的丹蔻在桌布上抠出个洞,青衣人按在伤处的手紧了紧。

影无痕却笑了,笑得眼角细纹都堆起来:“认主?好个认主。”他端起酒盏,“来,为这‘认主’干一杯。”

酒液入喉时,林墨尝到丝甜腥——是曼陀罗花汁,微量能让人松懈。

他垂眼盯着杯中倒影,看见白九掀帘进来,手里攥着封染了朱砂的信。

影无痕接过信的瞬间,眉峰跳了跳,指节捏得泛白。

“你们先退下。”影无痕将信塞进袖中,“林公子,去更衣?”

林墨起身时踉跄半步,扶着廊柱咳嗽。

守卫的脚步声在拐角消失后,他迅速蹲下身,指甲在柱角刻下道“X”——第三道横划刻意压得浅些,这是与风尘客约好的“有变”暗号。

刚直起腰,后颈就泛起凉意。

“林公子要去哪儿?”莫三娘的声音从身后飘来,酒壶在手中晃出叮咚响,“我新调了‘醉梦散’,闻着香,喝着更甜。”

林墨转身时“不小心”撞翻廊边花瓮,陶片碎裂声里,他摸出袖中醒神针——这是昨夜趁守卫换班时,从莫三娘留在墙角的药囊里顺的。

“莫姐这是要请我喝?”他踉跄着靠向栏杆,“那我可得多喝两杯。”

酒雾漫过来时,他屏住呼吸,手腕翻转将针戳进莫三娘腕间“太渊穴”。

她惊呼一声,酒壶砸在地上,琥珀色液体溅湿林墨鞋袜——果然是迷药,混着茉莉香盖着苦杏仁味。

“莫姐姐怎么了?”林墨扶住她肩膀,指腹压在她后颈“风府穴”上,“可是昨夜受了惊?”他能感觉到她脖颈的肌肉绷得像弓弦,耳尖却泛着不正常的红——这是中了自己针上的“定魂散”,三刻内使不出内力。

影无痕的声音从转角传来,林墨脊背一僵,却慢慢直起身子,指尖还搭在莫三娘脉门上:“莫姐姐说要教我调香,我手笨,倒把人弄疼了。”他望着影无痕袖中露出的信角——朱砂印是“镇北王府”的麒麟纹,看来昨夜的事惊动了王府。

影无痕盯着莫三娘泛白的脸,又看向林墨染了酒渍的鞋袜,突然笑了:“去偏厅。”他转身时,林墨瞥见他腰间玉牌——和命钥纹路相似,只是少了条龙尾。

偏厅里燃着沉水香,影无痕从案几上抽出张地图,羊皮纸边角卷着,沾着暗红痕迹。

“明日去天命阵遗址。”他指尖点在地图中央的“离”位,“那里有你要的真相。”

林墨接过地图,指腹蹭过“离”位的凹痕——是用刀刻的,和石殿地砖的纹路一模一样。

“影首座不怕我跑?”

“你不会跑。”影无痕扣上玉镯,“你想知道龙袍男人是谁,想知道命钥的秘密,更想知道……”他凑近林墨耳畔,“是谁把你推进这局里的。”

林墨喉结动了动,攥紧地图的手青筋凸起。

他借口如厕,摸出袖中炭笔,在茅厕后墙写下“东门老槐树下,速撤”——字迹故意歪歪扭扭,像粗使仆役随手画的。

他知道风尘客的人会在卯时扫院,会在辰时换粪车,会在巳时把消息塞进糖葫芦里。

暮色漫进隐庐时,林墨跟着侍从往回走。

夜风卷起银杏叶,擦过他发烫的掌心——那里还留着地图的褶皱。

他望着满天星斗,想起石殿里龙袍男人说的“逆命者必入局”,此刻突然明白:所谓入局,从来不是被动陷落,而是主动把自己变成棋子,再一步步吃掉执棋人。

“公子。”侍从的声音打断思绪,“到了。”

林墨抬头看向囚室的木窗,月光漏进来,正照在他昨夜刻的暗号上——三短一长的划痕,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他摸出怀里的命钥,玉牌还带着体温,龙纹在暗处泛着幽蓝,像双守望的眼。

“命运?”他低声呢喃,指腹抚过龙首,“我倒要看看,是你困我,还是我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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