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下七十米——
伊-22在瞭望哨凄厉的警报声中如同受惊的巨鲸,猛地扎入深渊,冰冷的海水瞬间吞噬了舰桥,只留下翻滚气泡和致命紧迫感。
艇长铃木少佐很冷静:“右舵15。”
命令简短,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矛与盾之战开始了。
“右舵15。”
舵手声音急促有力,快速将舵轮向右转动至15度刻度。
一阵金属齿轮发出刺耳的啮合声响起,他两眼死死盯着简陋的舵角指示器,确保那颤动的指针精准地停在15度上。
在这生死时速,每一度的偏差都可能导向地狱。
二战时期各国对潜艇舵的设计大差不差,都在30至35度之间,都有舵角指示器。
舵角指示器为机械刻度盘,常见0~35度,舵手在转舵时需直接瞄准具体角度。以达精准。
如果潜艇的满舵设计为30度,15度可称“半舵”,如果满舵设计为35度,就不存在“半舵”了。
这就相当于各国汽车的方向盘,有的在左有的在右,意思都是一样。
倭鬼的潜艇满舵就是35度。
指挥舱内灯光昏暗,空气仿佛凝固,艇长铃木一把抓过被动水听器的耳机,那粗糙的橡胶紧贴耳廓。
他屏住呼吸,过滤掉艇内机器嗡鸣声,和艇体下潜时艇体发出的金属呻吟声,捕捉着来自水面的蛛丝马迹。
“艏倾25度!蛇形机动!下潜至80米。”
铃木的命令再次响起。
他听到水面上,螺旋桨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在急速逼近!
“舰艏下倾25度,展开蛇形机动规避,下潜至80米!”
水平舵手同步操作艏舵下压,维持下潜姿态,等候舰长下一步命令!
此时潜艇以15舵,舰艏下指25度的姿态向西北方向急潜。
沉重的艇首猛地向下扎去,艇体随之剧烈倾斜,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金属应力声。
所有人下意识地抓紧身边固定物,身体后倾,对抗强大的负加速度。
此刻伊-22如同一条鲸鱼向更深处疾潜,指挥舱内除了引擎轰鸣声,舵机齿轮咬合声,水流冲刷艇壳的嘶嘶声,以及各种仪器单调的滴嗒声,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喘息声。
听音员(声呐兵的前身)把耳朵堵在设备简陋的被动水听器上,监听螺旋桨噪音,全力捕捉飞机引擎声和有可能出现的深水炸弹声。
“敌人投下定位标志!”
听音员的声音有点紧张,虽然他努力克制。
但他这声报告,就像冰水泼进沸油锅里,瞬间将舱内本已紧绷的神经拉至极限。
敌人投掷定位标志,说明要进攻了。
“左满舵!蛇形机动!”
铃木艇长果断下命令,他也从耳机里听到一架小型水上侦察机从上方掠过,投下两个浮标,一枚大致在潜艇下潜的位置,另一枚在舰艏正前方——这是在引导攻击。
既然敌人把攻击位置引向自己的右侧,形成LOS攻击阵位,那自己就来个蛇形机动向左反侦察。
“满舵左!”
舵手快速转动转舵至左满,目光紧盯舵角指示器。
潜艇由刚才向西北方向25度转向并下潜的姿态,转向西南,继续下潜。
“深度70米!”刻度员看着潜望尺,“80米!”
忽然,听声员的五官突然僵住,头顶传来金属体切入流体的高频嘶嘶声,由远及近,疾如落雷。
“敌人投掷深水炸弹,右艏方向!1,2,3枚深水炸弹。”
听声员的声音因紧张而变得尖锐。
刹那间不用舰长提示,所有艇员都双手紧紧抓住身边能抓的固体,身体尽量远离舰体,每个人的眼中写满紧张,死死盯着头顶。
“右满舵,下潜至100米!”
铃木艇长脸色严峻,“所有人抓紧了,身体远离!准备冲击!”
其实无需他提醒,所有人都已如同壁虎般吸附在固定物上,身体远离潜艇,准备迎接第一轮冲击波。
陈勇并没有上当,他判断敌人潜艇向西北方向下潜是佯动,接下来肯定会有展开蛇形机动规避——由西北方向迅速转向西南方向。
所以他的三枚深水炸弹投在潜艇的西南方向,硬生生把刚左满舵的潜艇又给逼回去。
同时卡特琳娜大的螺旋桨声音,将这一片区域覆盖,导致水下的潜艇分辨不出水面上有几架飞机,为佐娃的攻击做足了掩护。
“轰!”
第一枚定深60米的深水炸弹在艇尾左上方140米处爆炸。
整艘潜艇如同被巨人猛踹了一脚,剧烈地横向晃动,昏暗的灯光疯狂摇曳,光影交错间映出无数张惨白惊惶的脸。舱内物品稀里哗啦地摔落一地。
“轰!”
第二枚设定80米深的深水炸弹在潜艇左舷上方约150米爆炸。
这一次的冲击如同山崩海啸,艇体发出令人感到恐惧的金属扭曲声。
艇员们被抛离地面,又重重落下,全靠死命抱住固定物才没被甩飞。
他们用尽全身力气蜷缩身体,后背和四肢拼命远离冰冷的钢铁。
在这种毁天灭地的冲击波下,身体任何部位与艇壁的直接撞击,都意味着骨断筋损。
潜艇在狂暴的冲击波中挣扎着,凭借巨大的惯性与冲击力,继续向西北方向更深的海底下潜。
刻度员:“下降至100……”
“轰!”
他话音未落,第三颗深水炸弹在潜艇的尾部左后方约160米处爆炸,连续产生的巨大叠加冲击波,仿佛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潜艇斜着往右前方向推。
液态冲击波如巨锤砸向潜艇的耐压壳,艇内灯光骤灭,一秒后又亮,裹着一阵惨嚎。
几名乘员身体失去了重心,在排山倒海的推力下,他们的手无助地松开,重重撞到艇壁。
他们听见了自己的骨折声。
一阵剧烈的晃荡过后,水手们惊恐地扫视四周。
万幸!
没有刺耳的进水警报,也没有四处喷溅的水柱!
艇壳虽然遭受巨大冲击波,但尚未被重创!
这巨大的幸运感刚稍稍冲淡恐惧,另一个念头也随之升上水手们的心头:水上飞机的载弹量有限,一次攻击波通常只有一轮投弹,等它重新装弹盘旋回来,潜艇早已消失无踪……
就在这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刚刚在众人心头升起,甚至有人忍不住悄悄舒了半口气时——
听音员再一次喊岔了声:“艇首右后方,敌人深水炸弹!100米。”
所有人瞬间脸色死灰。
100米……这是死亡震荡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