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里,郝老拳师正襟危坐,强迫自己静下心来。
“干爹!”钱老三一阵风似的闯了进来,带着一股压不住的邪火。
“那个小杂种!他……他让儿子我给他磨冰糖喝!”他指着前厅的方向,气得浑身发抖,
“干爹!庄子里里外外这么多兄弟!都是提刀见血的汉子!咱们怕他个球?一声令下,乱刀把他剁成肉酱喂狗!”
郝老拳师看着他那副蠢样,心头的火气又蹿了上来,但语气却冷了下来:
“贵客马上就到。这么一时三刻的委屈都忍不了,能有什么出息!”
“给我滚回去!”
“别把事情办砸了,否则,我先把你剁成肉酱!”
钱老三不敢反抗,只能取来冰糖,当着满屋子下人的面,开始一下一下地捣着。
清脆的撞击声在大厅里回响,每一个下人都低着头,不敢看钱三爷这狼狈的模样。
半个时辰后,钱老三满头大汗,双手通红,总算把冰糖磨成了粉。
“要给小英雄冲好么?”
英白罗看都没看,又开口了。
“急什么,再去拿二斤红糖,也这么磨。”
“噗嗤。”
一声极轻的,被刻意压抑住的笑声,从屋顶上传来,转瞬即逝。
英白罗的身子猛地一僵。
我的个亲亲大师兄!
你可千万别打草惊蛇呀!
他飞快地瞥向钱老三。
只见钱老三还保持着躬身的姿势,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魂魄。
羞辱和怒火已经把他整个人都填满了,脑子里嗡嗡作响,哪里还听得见别的动静。
英白罗悬着的心,落下了一半。
他清了清嗓子,将手里的茶碗重重往桌上一顿。
“砰!”
钱老三像是被针扎了一下,浑身一颤:“小……小英雄……这又是为何?”
“我突然觉得,冰糖水太寡淡,还是红糖水有滋味。”英白罗说得理所当然,
“怎么,还要我请你?”
“好,好,我这就去!”钱老三咬牙切齿地朝后堂跑去。
“小杂种,”钱老三一边拍一边骂,等老爷子讨了那贵客的好,你看我不把你卖到男娼馆子里去……
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
钱老三感觉自己的胳膊已经不是自己的了。他捧着两碗颜色不同,但同样细腻的糖粉,几乎是跪在了英白罗面前。
“小祖宗……您……您看……”
英白罗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神色,他端详着两碗糖粉,沉吟了片刻。
“嗯……不错。”
钱老三刚松了口气,就听见他又说。
“不过我又想了想。”
钱老三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
“这冰糖水,有甜味没颜色。这红糖水,有颜色,味儿又太冲。”
英白罗皱起了眉,思考起来。
最后,他一拍大腿。
“这样吧!”他指着那碗红糖粉,“先用开水把它冲开,搅匀了。”
钱老三不敢怠慢,赶紧照做。
英白罗看着那碗浑浊的红糖水,满意地点点头,然后又指着那碗冰糖粉。
“现在,你用那碗红糖水,去给这碗冰糖粉染色。”
“啊?”钱老三彻底懵了。
“啊什么啊?”英白罗不耐烦地摆摆手,
“我要喝有红糖颜色的冰糖水。你慢慢地滴,一滴一滴地滴,把这碗白糖粉给我染匀了,可别给我冲成一锅粥!”
“小英雄莫非存心,消遣在下。”
史登达发誓,梁发这小子,绝对是他行走江湖以来,见过的最啰嗦,又最他娘的客气的一个人。
“梁师弟,你听我说,真不用你安排。”
史登达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我和郝老拳师是真的早就说好了,就在他家对付一晚,明天再上玉女峰拜见岳师叔。”
“那怎么成!”
梁发一脸的诚惶诚恐,热情地跟什么似的,伸着手拦在路中间,
“史师兄您是贵客,又是盟友!到了华山脚下还要打扰外人,我们华山派担待不起啊!”
史登达心里把这位华山梁老三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个时辰了!
整整一个时辰!
他们就在这郝家大宅门前来来回回地拉扯,说的都是这些车轱辘话。
史登达早就跟郝家庄的人打过招呼了,今天在这歇脚,明儿再上华山。
这姓梁的后脚就跟上来了,然后就开始演这出。
“梁师弟,我与郝老拳师是旧识,叨扰一晚,不算外人。”史登达耐着性子,又解释一遍。
“哎呀!史师兄您这就见外了!”梁发一拍大腿,
“您是嵩山派的高足,是左盟主派来的使者!到了我们华山地界,借宿别家的道理?传出去,江湖上的朋友们还不得戳我们华山派的脊梁骨?”
史登达感觉后槽牙有点痒。
他当然不想这么快上华山。
一想到要上玉女峰,面对岳不群那张“君子”脸,他就浑身不得劲。
那些太保师叔们是喜欢跟岳不群坐着喝茶论武,显得有身份。
可他史登达不一样啊!
他血气方刚一个汉子,县城里的勾栏瓦舍,不比华山那清汤寡水的书斋有意思多了?
“梁师弟,你听我说完。”史登达加重了语气,
“我奉命而来,给岳掌门送礼是公事,但拜访朋友是私事,公私兼顾,两不耽误,这没错吧?”
“没错没错!史师兄高义!”梁发点头如捣蒜,随即又换上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可您这私事,偏偏就在我们华山脚下,师弟我若是视而不见,那就是我华山派失了礼数啊!史师兄,您就当可怜可怜师弟,让我交得了差,行不行?”
史登达真想一拳打在这张脸上。
他算是看明白了,今天不跟这小子走,是别想进郝家庄的门了。
他心里暗骂,妈的,不就是想抢着招待,在岳不群面前表功吗?用得着这么死缠烂打?华山派的人,怎么都这副德性!
他正要答应,就听郝家庄方向传来一声大吼。
“小杂种!我他娘的跟你拼了!”
“砰!”
“啊!”
只见一道身影撞破了郝家大宅大门,倒飞出来。
那身影飞出老远,落地后就地一滚,正落在梁发和史登达面前,怀里抱着的账册散落一地。
“白罗!”又一声雷霆般的怒喝炸响,一名颏下五柳长须,面如冠玉,一脸正气的中年书生从另一个方向疾奔而来,脸上满是滔天的怒火与焦急。
一见英白罗倒在地上,何不同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火箭炮来,晃火折点燃了药引,向上掷出。
火箭炮冲天飞上,砰的一声响,爆上半天,幻成一把银白色的长剑,在半空中停留了好一会,这才缓缓落下,下降十余丈后,化为满天流星。
百十来号青壮农夫也不知从哪冒了出来,把郝家大宅团团围住。
紧接着,骊山派、太白门、太乙宫、法门寺……
左近几个小门派的头脸人物,都带着两三个心腹门人弟子,由劳德诺、施戴子、高根明等华山门人,一人引着着一派靠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