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风清扬脸色变了，宁中则花容失色。
她踏前一步，想说什么，却又被何不同一个眼神制止。
她心头狂跳，自己固然不怕死，可师兄这是在做什么？
得罪一个刚刚救了所有人的前辈，犯得着么？
华山派众弟子更是面面相觑，大气都不敢出。
何不同心里冷笑，当初被吓得写遗嘱的不是你们！
不“皮”这一下，把这块压在心头的石头彻底搬开，念头实在不能通达。
更何况……他眼角的余光却始终锁定在风清扬的身上。
老了。
风师叔，真的老了。
何不同心中轻轻一叹。
他刚才那一试探，就已了然。风清扬的眼神虽然锐利如剑，却没了半分杀气。
而且，面如金纸，神色衰颓，分明是寿元将近的征兆。
他真的不想杀人。
他只是好不容易见到令狐冲这块美玉，见猎心喜，想在自己油尽灯枯之前，将这一身惊天动地的剑术传承下去罢了。
想通了这一点，何不同自然心中再无半分顾忌。
更何况，华山气宗拜入剑宗高人门下，此后再不会有什么剑气之争了。
虽然听起来像戏言，但自己又何尝不是真心的？
反正试一下又不要钱。
“别废话，令狐冲拜我为师，你让不让。”
“让，您来当华山派太上掌门，冲儿马上可以拜师。”
“滚蛋，没兴趣！”
“那要不您来当掌门？”
“混账，那岂不是成了令狐小子传位给我？”
“或者，令狐冲卸任掌门。”
“你敢！我看上的人你要褫夺掌门之位？”
“可是掌门不能拜师派外之人。”
“蠢材！说来去你就是舍不得。”
“舍得，您来当华山派太上掌门，冲儿马上可以拜师。”
宁中则震惊了，师兄居然跟老年人熬鹰，就一点武德不讲么？
何不同瞥了眼她，你知道什么叫机会难得么？
况且我不是老年人？
我只是保养得好！
……
与此同时，一道身影正如同疯了一般，从另一侧的山道向山下狂奔。
是英白罗。
他一边向下猛冲，一边用手中的剑柄疯狂地击打着山壁，削断路旁的树枝，让细砂、碎石、断枝不断落在地上，把山路变得极易滑倒。
遇到狭窄的栈道，他更是毫不犹豫，通过后回手便是一掌，拍在栈道的支撑结构上！
他丝毫不顾及自己随时可能随着崩塌的栈道跌落万丈悬崖的危险，只是机械地、疯狂地重复着破坏的动作。
他要给后面那些不熟悉华山山路的绿林匪类，尤其是那个横练功夫了得的薛香主制造最大的困难！
不到一个时辰，他已冲过玉泉院，浑身是血地奔到了白马庙。
大多数是被树枝碎石所伤。
庙前，站着十几号人。
为首的正是王五哥，他身后，有的是最早跟随何不同学习种地养气法门的农户，有的则是在清算郝家时，亲手报了血海深仇的汉子，还有的，则是昨晚遭了绿林光顾的幸存者。
看到英白罗冲出来，所有人立刻围了上来。
“小神仙！”
“怎么样了？”
英白罗扶着庙门，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声音嘶哑而急促：“听着！大多数会武功的贼头，都被我师傅留在山上了！剩下来的都没什么武功！”
人群中发出一阵压抑的欢呼。
“但是！”英白罗继续说，“都是些好勇斗狠的亡命徒！还有一个横练功夫极强的大贼头，是漏网之鱼！我……不是他的对手！”
刚刚升起的希望，瞬间又被浇了一盆冷水。
英白罗目光扫过众人，将所有人的表情尽收眼底。
他当机立断，下达了命令：“现在，所有人分成两路！一队，立刻去通知华山附近所有村镇的居民，能跑的尽快撤离！凡是练出真气的，立刻到白马庙集合！”
“另一队，跟我走！返回华山！我下山时已经尽可能破坏了栈道，那些喽啰不熟山路，下山本来要三个时辰，现在可能要五个时辰，甚至更久！我们继续破坏山路，一定能撑到援军到来！”
“王五哥！”他转向王五哥。
“小神仙，您吩咐！”
“你去告诉所有农户！”英白罗的声音冷得像冰，“如果不把这些散兵游勇全部留在这里，将来，别说廉价的佃田没了，他们会像蝗虫一样，没完没了地骚扰你们！抢你们的粮食，欺负你们的女人！永无宁日！”
最后一句话，英白罗是对着所有人说的。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所有人的心上。
“我师傅说了。”
“一个绿林人头，一两银子！”
“郝家抄出来的金银，华山不留，都做赏格！”
死寂。
死一般的寂静。
一两银子……
人群中，那些原本惊恐、茫然的眼神，开始一点点发生变化。
恐惧，被一种更原始、更滚烫的东西所取代。
是贪婪！是疯狂！是压抑了太久的愤怒和仇恨，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一个刚刚还吓得脸色发白的汉子，猛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他捡起地上一根粗壮的木棍，狠狠地在手里掂了掂，眼中冒出了绿油油的光。
那不是人的眼神，是饿狼的眼神。
英白罗看着这一幕，没有说话。他只是默默地转过身，拖着疲惫的身体，再次望向了华山那云雾缭绕的山道。
他的身后，是一群刚刚被唤醒的野兽……
“他娘的！”
薛香主一脚踩空，脚下碎石哗啦啦地滚下悬崖，他骂了句脏话，死死抓住旁边一根探出的树根才稳住身形。
好好的石阶，没走多远就要踩一脚碎石沙土。
最可恨的是那些狭窄的栈道，支撑的木桩被砍得摇摇欲坠，走在上面吱呀作响，仿佛随时都会散架。
队伍最前方两个喽啰正满头大汗地想把一根粗木头架在断口上。
山道太窄，后面的人黑压压地挤着，却只能干看着，根本伸不上手。
“你们两个是猪吗！往左边，再往左边一点！”一个汉子在后面不耐烦地吼道。
“你行你来！”架木头的喽啰回头骂了一句，脚下一滑，那根好不容易快要到位的木头“哐当”一声又掉了下去，差点砸到他的脚。
薛香主气不打一处来，几步窜上去。“滚开！饭桶！”
他亲自上阵，又点了个人帮忙，两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把那木头勉强固定住。
可这么一折腾，一炷香的工夫又过去了。
队伍里怨声载道。
“这他妈的要走到猴年马月去？”
“岳不群这个伪君子，真他娘的阴损！打不过就来这套！”
“别让我下了山！”一个满脸横肉的刀疤脸恶狠狠地啐了一口，
“到了山下，老子先找个村子，把他们村里的女人从头到尾玩个遍！”
他这话一出，周围立刻响起一阵淫邪的怪笑。
“玩完了可不能杀，留着！绑在村口，让岳不群那个老乌龟派人来收尸的时候好好看看！”
“还有那些房子，一把火全点了！”
薛香主听着手下们污秽不堪的叫嚣，心中的怒火不但没平息，反而越烧越旺。
他回头看了一眼这些咬牙切齿的喽啰，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
“都给老子记住了！岳不群不是喜欢假仁假义，装什么正道大侠吗？”他的声音阴冷，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咱们要让他亲眼看着，他想保护的那些人，是怎么在他脚底下哭嚎求饶的！”
众人轰然叫好，仿佛已经看到血流成河、哀鸿遍野的场面，暂时忘记了眼下的狼狈。
这时，走在最前面探路的一个喽啰，突然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嚎。
“薛香主……前面……前面的栈道，全塌了！”
薛香主气不打一处来：“那还不赶紧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