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呸！”谢莲安的声音也紧跟着传来，见那边终归是没大动静，林尚贤还是忍不住拉着女儿上前去。
林尚贤拉着女儿钻进人群，躲在丈夫身后，抬眼望见二哥二嫂都在人群里和一个中年男子对峙，那昏暗的小屋里还坐着一个中年妇女，铁着一张脸望着这边。
而在谢莲安的身后，康晓娴像一个陈列品一样站在那里，林尚贤看着那孩子，说不出的心疼与愧疚，而令她感到意外的是，婆婆居然也在这儿。
“谁稀罕你那二十块钱，人给你打成这样，你让那个死八婆给我滚出来！”谢莲安叉着腰骂道，堵在那门口，如斗鸡一般。
“你说谁八婆呢？你们一家北佬仔！”屋内传来了打人女子的声音，显然她被控在屋子里不让出来。
“你给我闭嘴！”中年男子冲着屋内大吼道，接着从烟盒里取出两支烟给康家豪递过去，“哎呀，小孩子打架而已，有点小伤是很正常的啦，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我女儿，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和气生财，和气生财嘛！”
康家豪双手插着兜，退到一边去，并没有要去接那两支烟的意思，一旁的谢莲安一听这话，一声冷笑从鼻子里哼出来，“我操你娘的没皮没脸的！我家这个九、十岁敢叫小孩子，你家那个十九二十了也叫小孩子？妈的缺德货不会养就不要生，一个大缺德的生了个小缺德的，这话你也有脸说得出口！”
她说着又把一旁的康晓娴拉到身边来，更加大声骂道：“就看我们外地人好欺负是吗？下午打人的气势哪去了？让那个骚货滚出来，让街里邻居都来看看，你家养了什么没道德的骚妖精！”
她说着，拉着康晓娴对着围观的人群展览了一圈，道：“来，大家看看，我女儿被打成什么样了？！她一个二十来岁的大人的，欺负一个这么小的孩子，你们看看，头皮都给扯掉了一块，大伙来评评理啊！”
康晓娴像个这场暴行的物证一样被母亲拉扯着向街坊邻里展示，康晓雪抬头去看姐姐，没有从她脸上看到丝毫报仇的快感，姐姐的眼泪一直在眼眶里打转着，却死活不肯落出来，脸上只有被打的委屈和被展示的羞愧，一张脸红得不自然，掌纹印在脸上，像只落难的花猫一般。
展览完了以后，谢莲安又放下女儿，继续叉着腰去骂战，康晓娴便退到一旁，牵着奶奶默默地钻出了人群。
“姐姐……”康晓雪看着姐姐和奶奶离开，想要跟上去，林尚贤见状，忙把女儿拉了回来，低声着道：“让你姐姐和奶奶单独待一会吧，她今天受委屈了。”
“好……”康晓雪嘟囔着，目送奶奶和堂姐离开。
没多久，转角处传来稀碎的呜咽声，但那哭声实在是太小，被这边沸腾的热闹盖得干干净净，散落在角落里，无人在意。
二嫂本着不蒸馒头争口气的原则，在街道口骂了一晚上，回去时，嘴角上火，都燎起了个水泡。
此事一过，林尚贤便也不好再让康晓娴接送女儿，纠结半日后，只好挺着肚子又带着康晓雪，提着一大袋子水果敲响了三嫂家的门。
两个女人简单地一番拉扯以后，唐明玉推脱着接过了妯娌递过来的水果，让康晓娅收着。
康晓雪看着康晓娅在装水果的袋子里选来选去，然后挑了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在衣服上擦了擦便抱着啃起来，只觉得心疼与可惜。
“三嫂，是这样的……”林尚贤坐下搓着手，笑着开口道：“昨天晓娴接晓雪回来，在路上出了事，你知道吗？”
唐明玉连忙叹息了一声，道：“我晓得的呀，说是晓娴头皮都让给人给扯掉了一块，唉，实在是气人。”
“谁？谁的头皮被扯了？”另一头吃着苹果的康晓娅一听这热闹，立刻竖起耳朵把脑袋支了过来。
“关你什么事！”唐明玉嗔怪着道：“你带妹妹出去玩！”
康晓娅转头看了眼堂妹，两个人互看不对眼，谁也不想搭理谁，便放下了看热闹的心思一溜烟跑没了影。
“你看出了这个事，总也不好再叫晓娴去帮我接孩子，但是我这情况你也看得到。”林尚贤说着，脸上再次挤出一个笑容来。
“也对，你看你月份也都这么大了，现在计划生育又抓得严。”唐明玉得体地陪着笑。
“所以我想能不能这样？”林尚贤顿了顿，试探着道：“你看这两个月妈在你家，能不能匀一匀？先让妈到我家来吃着，帮我接应晓雪放学，当然我们家也定不让妈帮着干其他的，就只接送孩子……”
“哦～”唐明玉恍然大悟似的点头，“没事没事，只要妈自己愿意，我们家没关系的，但是……”她说着，又若有所思地停顿。
林尚贤看着她，笑容差点僵在脸上，尴尬地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们家倒是没有问题。”唐明玉脸上又浮起客套的笑容来，“那两个月之后怎么办呢？过两个月，妈就轮到老四家里了，你看他们家晓杰也小，到时候……”
林尚贤尴尬地笑了笑，“两个月之后的事情，那就两个月以后再说吧，先把眼前的日子过着走。”
“好，好。”唐明玉笑着点头，再次强调道：“我们家是没问题的，你尽管和妈去说就好。”
林尚贤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起身道：“那就先这么说定了，我也不打扰了，你忙去吧。”
说罢，她牵着女儿挺着肚子艰难地往四楼走去。
就这样，接康晓雪上下幼儿园的任务便落到了康母身上。
没了每天必须早起半个小时的痛苦，康晓雪再到幼儿园的时候，便精神的多，林尚贤也终于能像往日一样，正常的上下班。
等闷热的暑气从四面八方往屋内冒时，厂房内的林尚贤却觉得浑身冷汗，腰涨得难受。
温热的液体透过衣裤顺着大腿流下，绞痛开始顺着下半身传递过来，手里做的活计没拿稳，剪刀顺着布面一起叮当当掉落在地上。
“哎呀，林尚贤你羊水破了！”工友也很快发现她的异常。
“送医院，赶紧送医院！”其他人也跟着叫着围了上来。
“不能去医院，不要去医院！”林尚贤反应过来，忙死死地抓住过来要扶她的工友，“我这胎是超生的，不能去医院，送我回家，麻烦送我回家！”
接到电话的柳明泉忙让丈夫去工地通知了康家闵，康家闵便骑着摩托，风一样地把妻子接回了海角大楼。
看着母亲浑身狼狈的被带回来，康晓雪吓得大惊失色，想要进屋去看，却被奶奶给拦了下来，“里面在生孩子，你进去不得！”
就这一句，康晓雪听着，天便塌了下来。
大人们来来回回，注意力全集中在那屋子里，没有人在意蹲在角落里的康晓雪，康家闵接了接生婆回来，忙领着人往屋里去，也没有瞧见角落里的女儿。
想起堂姐康晓娴在有了弟弟后的种种遭遇，康晓雪眼眶突然就红了起来。
她是个旧孩子了，所有人都在期待着那个新孩子的诞生，她好像不属于这里了。
“是个男孩，六斤多呢！”
听到这句话时，林尚贤才终于忍不住泄了气，浑身瘫软了下去。
康家闵给孩子取名叫“康晓安”，寓意他一生平安，林尚贤喜欢这个名字，这次坐月子，丈夫终于能陪在身边，天气也远没有之前在重庆时的恶劣，林尚贤闻着孩子身上的奶香味，已经知足许多。
但康晓雪闹了好长一段时间的脾气，林尚贤没出月子，只得让婆婆给女儿买了好几件新衣服和玩具，又给了多的零花钱，才把人给哄好，岁月继续撒丫子飞奔，康晓雪在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里接受了自己不得不拥有一个弟弟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