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金身乍破根基裂
林溪的意识像是从万米深海被一根无形的线猛地拽回水面。窒息感、冰冷感、以及无处不在的沉重挤压,是回归的第一份“礼物”。
她不是在柔软的被褥间苏醒,而是嵌在某种粘稠的黑暗里。
身体像是散了架,被重新胡乱拼凑起来。骨头缝隙里嵌着碎石粉末,每一块肌肉都在剧烈痉挛后残余着撕裂般的酸痛。肺部每一次艰难的扩张都带起一阵腥甜的铁锈味——是弥漫在空气中真实的灰尘气味,混杂着她唇齿间的血腥。喉咙火烧火燎,干渴像砂纸磨着气管。额角有粘稠湿滑的东西顺着鬓角流下,滑进耳朵里,带着浓烈的土腥和铁锈味道。
更让她浑身紧绷的,是笼罩着这个狭小空间的、死寂。不是夜晚的宁静,而是某种被刻意遗忘、被时间封存的坟墓般的凝固。只有她自己沉重而压抑的喘息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无比突兀,如同惊雷。
石室内的生死一线……老祖枯爪点来的窒息感……窥见血池地狱的冲击……还有最后那道穿透石壁的混乱通道……
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冰渣,狠狠刺入大脑!
她猛地睁开眼!
黑暗。深沉的、带着陈腐尘埃气息的黑暗。
不是石室那种充满邪祟压力的暗,而是相对“干净”的、堆积过多杂物后自然形成的阴冷。一股刺鼻的霉味、混杂着铁质腐朽和废机油的味道扑面而来。
视觉暂时被剥夺,其他的感官却变得异常敏锐。
身下是凹凸不平的坚硬物体,硌得生疼。摸索过去,触感冰凉粗糙,带着弧度——是废弃的车轮?旁边是凌乱的、湿漉漉的麻袋,散发出腐烂谷物和尘土混合的味道。角落里有金属管道斜插进来,冰凉刺骨。
这是一间废弃杂物间。堆满了工业垃圾和不知年代的破烂。
很好。比她预想中最坏的结果——直接掉进另一个怪物老巢——要好得多。
识海中,那道几乎将她意识冻结的“气血内封符”伪装层,如同碎裂的琉璃甲片般剥落、消散。之前被强行压制、凝滞、伪装成枯败的气血之力,如同解冻的寒溪,缓慢却不容置疑地开始重新流动起来。一股股暖流艰难地冲刷着近乎冻僵的经脉,但随之而来的,是真实伤势被唤醒后百倍叠加的剧痛!
“呃……”一声闷哼强行压在喉咙里。如同被万根钢针同时攒刺!灵魂深处那点点微弱星河道种的光芒,此刻成了无尽冰洋里唯一的热源,艰难地散发出温润的气息,包裹着即将崩裂的识海,缓缓修复着精神层面的重创。
一丝微弱得几乎忽略不计的暖意,小心翼翼地蔓延向四肢百骸,滋润着濒临枯竭的肉体。
【核心受创度73%...道力枯竭...紧急修复程序负荷运转...灵魂能量储备低于红线...警告:宿主状态极度虚弱...建议停止所有活动...请求...休眠...】太上忘情系统的机械音断断续续地在识海中响起,每一次发声都带着高频震荡的雪花噪音,像是信号极度不良的老旧收音机,充满了“吃力不讨好”的疲倦感。连警告都显得有气无力,甚至透着一股“你爱咋咋地”的躺平意味。
林溪没空理会它的“矫情”。她从一堆锈蚀的管道和废弃车斗的间隙中挣扎坐起,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冷汗瞬间浸透了她单薄而破烂的衣衫,紧贴着皮肤,带来一阵寒意。
没有灯火,只有极远处门缝底下透进来的一线极其微弱的、也许是走廊应急灯之类的惨淡光芒,勉强勾勒出这片狭窄空间模糊的轮廓。
但这足够了。
她闭上眼,并非休息,而是将所有残存的精神凝聚成一根探针。不是为了观察物质世界,而是去感受这方空间之外的无形世界——能量与气机。
丝丝缕缕,如同蛛网般渗透出去。
外面很安静。没有追兵的脚步声,没有保镖气急败坏的呼喝,也没有老祖那令人灵魂冻结的邪恶气息。只有一种……大乱之后的沉闷死寂?又或者是暴风雨来临前的短暂窒息?
但最让林溪心神震颤的,是脚下!
大地深处!
在这废弃杂物间,在叶氏庄园之下,通过脚下冰凉的混凝土地板,她无比清晰地“触”到了——脉动!
那不是地壳的自然脉动。那是污秽、粘稠、沉重、充满了无尽痛苦和怨毒怨念的……邪气脉动!如同沉睡的毒龙心脏,缓慢而有力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牵引着庞大区域内的负面情绪、阴暗能量、甚至生者逸散的生命气机,通过那些隐匿的管道和邪阵脉络,向着某个更黑暗的核心汇聚。
这脉动极其微弱,扩散到地表近乎消失,却被林溪高度集中、经历过血池冲击的灵觉死死抓住!这脉动与她之前在石室内感知到的源头同频共振!是那个孽龙核!是那片地狱血池!它们就在这庄园地底的更深处!它们还在“活”着!
一股混杂着冰寒与灼热的怒意,在胸腔中猛地升腾、炸开!
那地狱……就在脚底!
“叶家……”林溪无声地念出这两个字,齿缝间仿佛都沾染了地狱的腥臊。
愤怒是力量,但她现在更需要活着的力量。
疗伤!尽快恢复哪怕一丝行动力!
直接汲取这庄园内混乱驳杂的天地灵气?林溪扯了下嘴角,连这念头都显得多余。叶氏这方土地,如同一个巨大的癌细胞,周围正常的生机已被其掠夺污染得涓滴不剩,弥漫在空气里的灵气稀薄得令人发指,而且充斥着令人作呕的驳杂污秽气息。
靠符种缓慢恢复?怕是还没恢复一丝力量,追兵或者更可怕的玩意儿就找上来了。
目光,再次投向脚下冰冷的黑暗。
邪脉……怨煞之力……这庄园最大的污染源,此刻反而成了唯一可以利用的“资源”。如同在满是致命辐射的矿坑里,寻找仅有的、能够短暂支撑生命的一点能量。
极其冒险!如同饮鸩止渴!
但林溪没有丝毫犹豫。她前世在道宫便以胆大心细、擅用绝境资源著称。现在身处真正的绝境,哪还容得瞻前顾后?
意念沉入识海,压榨着符种恢复出的一缕微弱道力,配合着残存的精神力。指尖因为之前的激烈操作早已血肉模糊,她强忍着钻心剧痛,用指尖凝结出的鲜血和最后的道力,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面上,开始艰难刻画。
一笔一划,专注无比,却又快如闪电。复杂的线条不再是纯粹清正的道门符纹,而是糅合了前世对旁门左道禁法的一些理解,以及方才窥见那孽龙核抽取怨煞运转方式带来的“灵感”——一种极度危险、却又恰好能在这种污秽环境下使用的“聚阴敛煞符”。
当符文的最后一笔,带着林溪心头一滴精血的意念落下!
嗡!
地面上那小小符箓骤然闪过一道极其微弱的暗红色幽光!仿佛墨汁滴入清水般迅速晕开,隐入地下,瞬间与脚下深处那庞大而粘稠的怨煞邪脉产生了微妙的联系。
呼——
一股冰凉、粘腻、带着浓郁尸腐气息和无数杂念嘶嚎的浊流,从大地深处被强行抽取、引导、涌入这狭小的符箓核心!驳杂得如同混杂着无数种化学毒物的工业废水!
【检测到超高浓度负面精神能量入侵!警告!精神污染抗性不足!将引发不可逆灵魂畸变!警告……警告……】系统的警报尖啸起来,却在下一秒被林溪粗暴地屏蔽掉了所有声音。
“闭嘴!给我炼!”
林溪在心中低吼,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与决绝。
她盘膝坐下,双手置于膝上,结成前世道宫中炼化驳杂之气的“归墟印”。识海中,那点黯淡的星河道种猛地旋转起来,散发出一种微弱的、近乎“混沌”的吸纳之力!不再是排斥污秽,而是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强行吞纳过滤这被引来的浑浊邪流!
痛!
如同将烧红的烙铁、极地的冰针、腐烂的蛆虫混合在一起塞进脑子里!无数凄厉的、怨毒的、绝望的、疯狂的低语、呐喊和诅咒,如同亿万只毒蜂钻进耳膜,直刺灵魂最深处!
身体更像是被浸泡在浓硫酸和滚烫的岩浆里反复淬炼!每一寸皮肤、每一根神经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尖叫!体表的暗红色符光若隐若现,将那些驳杂能量中纯粹的“煞气”快速过滤掉绝大多数杂质和恶念,转化为一种相对“稳定”的、冰冷凝练的、偏向“暗”与“寒”的能量残渣。
这残渣同样霸道!如同最劣质的烈酒,猛烈地冲刷、撞击着她本就千疮百孔的经络!带来撕裂般的胀痛,却也如同强心针般,补充着干涸的丹田!一点点地积攒着那可怜的、微弱的力量,勉强维系着意识不散,支撑着她濒临崩溃的躯体!
以毒攻毒!于深渊中榨取残渣!
她就像一个在炼狱里艰难淘金的乞丐,付出巨大痛苦,只为从无边污秽中淘炼出那一丁点勉强可利用的“能量”。
道种的光芒在吸纳了海量怨煞残渣后,也带上了一丝若隐若现的暗沉,不复清亮。
一丝力量……又一丝力量……缓慢得令人心焦,却又真实地凝聚起来。
这过程持续了不知多久。也许是片刻,也许是漫长的煎熬。当她感觉吸纳的怨煞能量再次濒临极限,身体即将被硬生生撑爆时,她果断终止了符箓的运转。
符纹光芒敛去。
她猛地睁眼,哇地吐出一口带着腥甜气息的暗红色淤血。身体像刚从水里捞出来,被冷汗和污垢浸透,几乎虚脱。但那双眼睛深处,之前的疲惫和濒死的涣散,却多了一丝凝炼的坚韧和冰冷的意志。
力量依旧微弱,但已不再是纯粹的零!足以支撑她做出一些布置。
她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再次凝神刻画。这次是简化版的“匿形符”,巧妙地融入这杂物间弥漫的驳杂煞气中,将自己微弱的气息彻底同化于环境。同时,又将一丝炼化的负面残渣刻意引导逸散,混入四周空气中,形成不易察觉的“小范围煞气异常节点”。
这是双重遮蔽。
第一重:匿形符掩盖生机。
第二重:煞气异常扰乱感知。
在这邪气本就浓厚驳杂的叶家,这一点小小的异常如同投入污水沟的小石子,激起一点微澜便消失不见。
“来吧……”林溪无声地喘息,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如同在黑暗中蛰伏的、舔舐伤口的猎手,“看看……还有谁会……跳出来。”
核心别墅区,地下深处的私人静室。
厚重的隔音门,将外界的喧嚣与混乱死死隔绝。壁灯散发着昏暗而阴冷的黄光,勾勒出奢华的装饰——光滑的意大利大理石地面,镶嵌金箔的壁板,昂贵的兽皮沙发……却也投射下大片大片令人心慌的浓重阴影。
叶承泽躺在中间的巨大医疗床上。昂贵丝绸的薄被覆盖着腰部以下,上半身却赤裸着,露出大片焦黑结痂、依然狰狞翻卷的恐怖伤口!被高压电流和微缩雷火肆虐过的皮肤如同被浇灌了热油的地狱土壤,时不时传来阵阵钻心蚀骨的痛楚。更可怕的是体内经脉,残存的雷煞戾气如同附骨之蛆,不断地破坏着他的生机。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刺鼻的消毒药水和特殊草药的味道,但都无法掩盖那伤口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焦糊与腐烂气息。
他的脸色是病态的灰败,眼窝深陷,嘴唇干裂起皮。原本深邃凌厉的眸子里,此刻布满了血丝,眼神混乱,如同濒死的困兽,充斥着无法宣泄的暴戾、屈辱与绝望!
“废物!一群废物!”
“废物!”他猛地一拳砸在床沿!实木包金的医疗床发出沉闷的巨响!牵动着全身伤口,剧痛让他额角的青筋如同毒蛇般暴突狂跳!
几个小时前的那一幕,如同最恶毒的诅咒烙印在脑海里,反复灼烧!
地牢那边唐芊芊那个贱人当众揭露旧事引发的混乱……
老祖那毫不留情的斥责、如同耳光般抽在他仅存的骄傲上!【这点小事都办不好!惊扰宾客!惊扰本座!要你何用?!】
还有那个如跗骨之蛆、如幽灵般逃脱的林溪!
耻辱!
赤裸裸的、将他钉在耻辱柱上的耻辱!
“叶少……叶少息怒……”一个身材微胖、穿着白大褂却难掩阿谀之态的中年私人医生,额头上冷汗涔涔,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浑浊的、散发着浓郁草药与腥甜血气混合味道的黑色汤药。“您…您的‘归元续命汤’……刚熬好……老祖他老人家赐下的秘方最是有用……您快喝了,稳住内伤要紧……”
叶承泽布满血丝的凶厉目光猛地钉在医生脸上,如同毒蛇锁定了青蛙。
“老祖赐下?”他嗤笑一声,声音嘶哑干涩,带着浓浓的自嘲和怨毒,“是赐给我这条狗续命的骨头吗?嗯?!”
老医生被他的眼神吓得一哆嗦,差点把药碗打翻:“叶少…您…您别这么说……老祖他…自然是最关心您的…”
“关心?”叶承泽猛地拔高声音,近乎咆哮,“他关心的是那条孽龙!关心的是林薇薇那个吸人血的妖精!我算什么?一条替他咬人、如今快废掉的……狗!!”
他胸膛剧烈起伏,牵扯着胸前焦黑的伤口,鲜血混杂着脓液再次渗透绷带。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那最后一丝仅存的、属于豪门继承人的理智与矜持彻底崩断,只剩下无尽的黑暗怨毒和歇斯底里!
体内躁动撕裂的雷煞戾气和剧痛,如同千万只火蚁啃噬着他的意志!
就在这时!
静室厚重的隔音门被轻轻叩响。保镖队长低沉的声音传来:“少爷,阿虎有事汇报。”
“滚进来!”叶承泽暴喝。
门开。一个身材精壮如铁塔、穿着黑色保镖制服、神色却异常阴冷狠厉的光头壮汉走了进来。他是叶承泽最信任也最心狠手辣的心腹之一,代号“毒蝎”。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脸上毫无表情,但一进门,目光便快速扫过叶承泽身上那狰狞恐怖的伤口,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轻蔑和不安。
“少爷。”毒蝎的声音毫无波澜,“地牢那边暂时压下去了,林薇薇小姐伤得不轻,但无生命危险,还在急救室。那个叫唐芊芊的贱人……被老祖亲自下令带到后山别院地牢了,说是……有用。另外,后山庄园外围封锁线暂时还没有发现那个林溪的踪迹……”
“没有踪迹?!”叶承泽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带着滔天的恨意,“废物!一群饭桶!难道她还能插翅膀飞了不成?!给我掘地三尺!用玄学手段!感应!追踪!把她给我找出来碎尸万段!!我要用她的灵魂点灯!!咳咳…咳咳咳……”他情绪太过激动,引发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喘。
“少爷息怒!别动气!”老医生慌忙放下药碗想去扶他。
“滚开!”叶承泽一把挥开医生的手,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毒蝎,“还有呢?!说!!”
毒蝎顿了一下,声音低沉了几分:“安保系统检测到核心别墅西翼……靠近您这间静室的地脉节点区域……刚刚……出现过一次非常微弱、难以辨认的能量乱流……极其短暂……然后……监控画面短暂失效了十几秒……等画面恢复,那片区域一切正常……初步怀疑是之前地底爆炸引发的残余扰动……”
“残余扰动?”叶承泽布满血丝的眼球猛地转动,如同一对被逼到绝境的狼瞳,“西翼……就在我脚下附近?……这么巧?”一股冰冷的寒意,混合着无边的猜忌和疯狂,瞬间冲垮了他的理智!
阴谋!
一定是老祖的阴谋!他是不是在试探我?是不是怀疑我能力不行想换条狗?还是那个林溪……那个妖女!她根本没逃远!她就潜伏在附近?!等着看我笑话?!等着找机会给我致命一击?!
混乱、剧痛、恐惧、怨毒!无数负面情绪如同沸腾的毒浆,冲垮了他的心防!
“出去!”他猛地朝老医生和毒蝎吼道,声音尖锐如夜枭。
老医生如蒙大赦,毒蝎也略一躬身,两人快速退了出去。
厚重的门再次关上,隔绝了光线,也隔绝了最后一点“人”的气息。
静室里只剩下叶承泽沉重的喘息声和无边的死寂。
“呃…哈…呃…”他痛苦地蜷缩在奢华的大床上,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带来无尽的痛苦。额头冷汗如同瀑布般流下,打湿了枕头。
绝望如冰冷的潮水,一点点淹没他的头顶。他感觉体内的生机在飞速流逝,像握不住的沙。老祖冷漠的眼神,林薇薇鄙夷的目光,还有那林溪如同鬼魅般逃脱的身影……都化作了缠绕他脖子的索命绳!雷煞之气在经脉中肆虐,蚕食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力量和气运……
不!我不甘心!
我叶承泽!是叶家继承人!是这座帝国的王!
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不能成为一个废人!
力量!我需要力量!
目光猛地投向静室角落!
那里,一个巨大的、由整块暗红色稀有玉石雕刻而成的阵盘,正无声地运转着!阵盘上刻满了繁复的漆黑阵纹,散发着幽幽的暗红光芒,不断汲取着从地面微小孔洞中弥漫出来的、来自庄园地底深处的丝丝缕缕精纯邪煞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