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被乌云遮住大半，叶昊指尖的金纹还未完全隐去，忽闻身后传来一声闷笑。
那笑声低哑沙哑，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某种扭曲的快意。
赵天雄不知何时止住了踉跄，背对着他站在金属箱堆前，脊梁挺得笔直。
他西装后背的冷汗已经结成盐渍，却偏要扬起下巴，喉间溢出的笑声像砂纸摩擦铁板：“叶小友以为拿捏住老子的贪心，就能当这城里的土皇帝？”他突然扯开领口，露出锁骨处一道暗红刺青——是条盘着金珠的蛇，蛇眼正随着他剧烈的心跳泛着妖异的光，“这世道，谁还没藏着两副棺材本？”
话音未落，赵天雄猛然咬破舌尖。
腥甜的血珠溅在刺青上，蛇身骤然活过来般游动，在他周身腾起一股猩红火焰。
那火不带温度，却让空气像被无形巨手揉皱，扭曲成浑浊的雾气，仿佛每一缕火苗都在低语，发出细碎的呻吟，是凡人最隐秘的贪嗔痴，正顺着毛孔往人神识里钻。
叶昊眉心一跳，鼻腔中似乎嗅到了一丝腐烂与焦灼交织的气息，那是心魔之火散发出的幻觉味道。
“陈雨欣！”叶昊转身时，正看见少女踉跄着扶住墙。
她本就苍白的脸此刻毫无血色，睫毛剧烈颤动，瞳仁里映出的竟是二十年前的旧景：暴雨倾盆的巷子口，她攥着破碎的伞骨，看着父母的轿车被大货车撞得变形，鲜血混着雨水漫过她的小白鞋。
那一幕如针扎进她的记忆深处，冰冷而锋利。
“爸妈……”她声音发颤，指尖无意识抠进墙皮，指甲缝里渗出细微的灰屑，“你们说过要带我去迪士尼的……”心魔火裹着记忆碎片往她识海钻，叶昊能清晰感知到她的神识正像被揉皱的绢帛般扭曲。
他瞳孔骤缩，鸿蒙空间里的灵核突然震颤，“秩序”二字迸出青光，顺着他指尖窜入陈雨欣眉心。
少女猛地一颤，泪水混着冷汗滑落，脸颊上的水痕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却终于攥住他的手腕：“叶……叶哥？我刚才……”
“守住心神。”叶昊反手握住她的手，掌心金纹烫得她生疼，那是鸿蒙本源在替她稳固识海。
他转头看向赵天雄时，目光冷得能淬冰，“血祭心魔火，你连手下的生魂都炼进火里了？”他扫过满地金属箱，那些本装着灵气结晶的箱子此刻渗出缕缕灰雾——正是被赵天雄抽走的生魂残念，“为了这点歪门邪道，你连当年给你妈买金镯子的心思都喂狗了？”
赵天雄的笑僵在脸上。
他胸口的刺青蛇突然反噬般咬住他的脖子，疼得他踉跄两步，却仍梗着脖子吼：“老子当年蹲局子吃牢饭的时候，谁可怜过我？现在有了机会……”他话音未落，那团猩红火焰突然炸成无数火星，其中一缕竟缠上了不远处的柳青瑶。
隐世宗门的女修本负手立在阴影里，剑眉微蹙。
她本想趁乱探查叶昊是否真如传言般夺取灵脉，此刻却被心魔火激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眼前闪过的竟是山门被邪修血洗那日：她跪在满地血泊里，师傅的剑穗还沾着血珠，却用最后一口气推她进密道。
“瑶儿，莫信外人心。”老人的遗言混着心魔火里的恶意，几乎要将她理智烧成灰烬。
但她到底是隐世宗门的核心弟子。
她咬破指尖在眉心画了道清心咒，血珠滴在剑鞘上，本命剑“映雪”嗡鸣出鞘，寒光瞬间劈开缠来的火星。
她抬眼时，正看见叶昊单手护着陈雨欣，另一只手掐诀引动灵核——那团金纹流转的灵核悬浮在他掌心，正将赵天雄周身的猩红火焰一丝丝抽离。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波动，像是无形的丝线被拉扯断裂的声音。
“原来他不是在夺灵，是在……净化？”柳青瑶瞳孔微缩。
她曾在宗门古籍里见过类似记载：只有蕴含“秩序”本源的至宝，才能将混杂了贪欲的邪灵之气提纯。
而叶昊掌心那团光，分明在将赵天雄体内的贪婪、暴戾、对权力的执念一一剥离，那些黑色的情绪被灵核吞噬后，竟化作缕缕精纯灵气，重新汇入城市的灵脉。
赵天雄终于慌了。
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最隐秘的欲望被扯出来暴晒：十二岁蹲在包子铺前流口水的自己，二十岁举着砍刀砍人时发抖的手，三十岁在母亲病床前烧金镯子纸钱的哭嚎……这些记忆像被放进绞肉机，每一缕都在灵核的金光里碎成齑粉。
他踉跄着扑向叶昊，却被无形屏障弹开，喉咙里只剩破碎的呓语：“我才是老大……我能买十个金镯子……”
“贪心若能当饭吃，这世道早被欲望淹了。”叶昊指尖微顿，灵核突然迸发强光。
赵天雄的身影在光中逐渐透明，最后只剩怀表里那张旧照片飘落在地——照片上的少年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和鬓角斑白的妇人笑得很暖。
陈雨欣弯腰捡起照片，轻轻擦去上面的灰。
叶昊望着她泛红的眼尾，低声道：“他的恶是真的，但最初的善也是真的。”他抬头看向柳青瑶时，后者正将“映雪”收入剑鞘，目光不再像初见时那样冷硬。
“你到底是谁？”柳青瑶往前走了两步，月光照亮她眉间未褪的血痕。
她顿了顿，心中泛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既对叶昊这种未知的力量感到担忧，担心这是一种新的威胁，又隐隐有着一丝期待，或许这股力量能够应对即将到来的危机。
“这样的力量。”
叶昊低头看了看掌心的灵核，金纹在他皮肤下流动如活物。
他忽然笑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抬手指向天际，那里原本扩散的灵气漩涡正在急速收缩，像有只无形的手在攥紧天地的呼吸，“裂缝里的东西要来了，地底的封印在松动。接下来的事，你是要站在我这边，还是继续当旁观者？”
柳青瑶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远处地底突然传来沉闷的轰鸣，像有巨物在岩层下翻了个身。
她握剑的手紧了紧，又慢慢松开。
风掀起她的衣摆，带起一缕若有若无的清香——那是隐世宗门特有的清心香，此刻却混着空气中渐浓的灵气，透出几分说不出的紧绷。
叶昊望着收缩的灵气漩涡，鸿蒙空间里的灵核突然发出蜂鸣。
他能感觉到，某种沉睡了百年的存在，正在黑暗中睁开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