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信收悉,吾等商议,在弟建议上,再做如下部署。”
刚到江西地界,郑泌昌就收到了罗龙文的密信。
上次,他们提出,毁堤淹田,贱买田产,敲骨吸髓。
郑兆安给出了应对,插手新安江大堤工程。
将筑堤改为筑坝。
筑坝一定会淹了淳安很多农田,如此一来,便可贱买诸多农田。
郑泌昌没有提后续,让严世蕃、罗龙文等误认为,此乃缓兵之计。
在适当的时候,毁坝放水,贱买的农田便重见天日,又可租出去。
郑兆安心想,只要水坝不断提高,这些贱买的农田,将永无出水之日。
而在严世蕃等人理解,便是以筑坝为幌,实行购田。
这招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让他们眼前一亮。
他们又思索一番,觉得数千亩田地,利益太小。
他们将主意打到了织厂上。
按照郑兆安的估算,筑坝完成,提供的水利,能供应数十座织厂。
一座织厂,年产十万利。
这不比做知府要强?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而严世蕃等人,只要霸占几座织厂,由公转私,每年稳定数十万两进项。
只要胆子够大,而且他们胆子确实很大。
根据密信交代,若建六十座织厂,他们要占四十座。
郑泌昌看完这封密信,摇晃的轿子,支撑不了他瘦弱的身躯,无力躺倒。
不给钱,还要强取豪夺,郑泌昌心累得只想暂时忘记这件事。
可以让他喘息的是,此事需要从长计议,暂不着急。
织厂还没建,怎么巧取豪夺呀?
即便严世蕃等人,恨不得立马将织厂揣进怀里,那也得耐心地等一等。
好在江西之行,筹粮比较顺利。
原计划的一百五十万石,他又超额完成,筹来两百万石粮食。
这些粮食成分复杂,有军粮,有高利贷粮,有抵押粮。
总之,浙江能承诺出去的一切,他都毫不犹豫地压上。
郑泌昌敲定此事后,马不停蹄地赶回。
距离二儿子参加县试放榜,只剩几日了。
他不想错过这个时机,不管是成功或失败,郑兆郑泌昌都会给他一张大印空白文书。
失败了,就勉励他几句,他当年也不是一次考过的。
成功了,则要让他戒骄戒躁,学海无涯,县试之上还有府试。
还有一件事,郑泌昌还没考虑好。
郑兆安提过,县试考过,他想外出游学一个月。
也不走远,就在浙江省内转一转。
走远?
郑泌昌第一个不答应!
一个八岁的孩子,他不放心。
即便是浙江省内,倭患横行,他也无法下定决心。
但游学,能让他见多识广。
常言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又有言道,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郑泌昌回忆青少年时期,怀揣一点点纹银,他就敢游学。
那个时候,家中颇有资产,可总体上,比不过一个寒门。
也正是游学,让他认识了周氏。
得到了周氏的鼎力资助,才能走到今日。
或许,郑兆安外出游学,也能找到他的机缘呢?
想到这里,郑泌昌下定决心。
同意郑兆安的游学,但护卫力量必须加强。
护卫力量,郑泌昌第一时间想到了,浙江都指挥使俞大猷。
他家里的几个,就是他问俞大猷要的。
俞大猷参军之前,行走江湖良久,三教九流都认识。
回到浙江,郑泌昌立马去找何茂才。
确定南直隶来的粮食安全,才回到府邸。
何茂才做事,有些让人很放心,有些则很担心。
郑泌昌赶回,距离放榜还有一日。
他想召唤儿子来谈谈心,没想到,他跑到干爹杨金水那儿去了。
杨金水心里有一根刺,难以拔除。
本地官场忙着改稻为桑,如火如荼。
可他这边,扩建织厂,却没什么动静。
这让他着急上火,却也无可奈何。
以前,还能找芸娘泻火,但自从嫁给郑兆安,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织机不能凭空产生,需要工匠一一制作。
织厂选址,材料运输,人员管理,方方面面,千头万绪。
“干爹,您在忧虑什么?”
郑兆安见时机成熟,主动问道。
“儿啊,你也成家了。这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哩!”
杨金水刚训斥过沈一石,进度严重落后,心情舒畅了一些。
除了与郑兆安闲聊,两个儿媳也在为他敲背捏肩。
春日渐暖,他躺在庭院中,晒着太阳。
“儿愿替父分忧。”
郑兆安顺势说道。
杨金水听闻此言,哈哈大笑。
但想到他早慧又有急智,或许能有办法呢?
更何况,这事儿压在他一人心里,总归是堵得慌。
找一个人说一说,说不定也就过去了。
于是乎,杨金水便将扩建织厂的糟心事说了出来。
说完以后,心里的那根刺,也就化作一口浊气,吐出来不少。
其中重中之重,是织机。
郑兆安心里有方案,但他故作思虑。
“干爹,我觉得快速建厂简单,可要迅速出绸,却不容易。”
郑兆安思虑一圈后,说道。
“哦,我儿心里有何计策?”
杨金水微微睁眼,看向郑兆安。
郑兆安是来讨他欢心的,他也乐于接受。
“以干爹最担心的织机为例,一个老师傅,有徒弟打下手,一月只能制作三架织机。”
郑兆安先从织机讲起。
“我见过农人割稻,收割,捆绑,搬运,脱粒,晒干,收仓。”
郑兆安转而换了一个话题,想用类比的方法,启发杨金水。
作为高智商代表,郑兆安只需要稍稍点拨,他就知道怎么做。
“这制作织机,应该和割稻一样,每一步该怎么做,都有流程。”
郑兆安揣着“流水线”的答案,故作思索道。
“你的意思是,每个师傅负责一道工序,便可以让制作织机的速度提高?”
杨金水立马明白郑兆安的意思。
“在割水稻的时候,总有散落的部分,这不需要大人去捡拾,有孩子就可以了。”
郑兆安点点头,继续启发道。
“散落的水稻,是什么?”
杨金水嘴里嘟囔着。
“织机的每个组成,都是木头做了,不全需要大师傅来做吧?”
郑兆安见杨金水思索良久,于是提醒道。
“织机组件是散落的水稻。”
杨金水眼睛亮了起来,此法似乎可行。
他立马招呼当值的胖太监过来,把刚训斥过的沈一石喊来。
他要试一试,郑兆安所提的割稻法。
郑兆安见杨金水忙碌起来,他便起身告辞。
他肚子里还有很多东西,但不需要像倒豆子一样,一次倾斜而出。
他要从讨欢心的干儿子,变成值得依仗且会讨欢心的亲儿子。
临走之前,两位娘子拜别杨金水。
明日就要放榜了,郑兆安心里也有些忐忑。
明知道用功努力,也知道成绩如何。
可没有尘埃落定之前,他就是心神不定。
那种感觉,就像是竭尽一切,只能看天意了。
回到东二院,郑兆安检查了她们的作业,又布置了一些。
郑兆安这边刚妥善安置两女,生父相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