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拨,谭纶将浙江情况,以密信寄到了裕王手中。
毁堤淹田映入眼帘,二十二岁的裕王气得浑身发抖。
拍着桌子,大骂禽兽不如!
裕王妃见此,赶紧上前搀扶,为其抚平心气。
可裕王倔强地甩开裕王妃,命人请徐阶、高拱、张居正等人过来议事。
严党丧心病狂,竟然置浙江百万生民不顾,毁堤淹田!
待徐阶等人到齐,裕王的手,依旧微微颤抖。
年近甲子的徐阶,头发花白,但打理得根根分明。
他刚看过密信,面色沉重。
站在他一旁的,则是小十岁的高拱。
圆圆的脸蛋,像一个火药桶,一点就着。
稳坐在最后,是过了而立之年的神童张居正。
他一袭黑髯,引来裕王妃频频瞩目。
当然,除此之外,风采俊逸,相貌堂堂。
“三位师父,此事该当如何?”
裕王声音带着颤抖,他还没从震惊中走出来。
“恕老夫直言,我们只能干看着。”
徐阶想要站起来,但被裕王抬手制止。
那些虚礼,不如想出一个好办法,来应对作孽的严党。
浙江官场,他们唯一可用的人,便是台州知府谭纶。
这还是徐阶力保,才留下的唯一棋子。
若非如此,他们对浙江的情况,两眼一抹黑。
用他,风险很大。
一旦折了,他们就真的成睁眼瞎,对浙江一无所知了。
大家也清楚,这也是嘉靖帝的意思。
有些地方清流多,有些地方严党多,他需要这样的权术平衡。
“你们呢?”
裕王深吸一口气,将希冀放在高拱与张居正身上。
“阁老的学生赵贞吉身在南直隶,或可帮上忙。”
高拱来回走动,搜罗一圈,回答道。
“肃卿!”
徐阶微微加重了语气,高拱见此,叹息一声,坐了下来。
“远水不解近渴。”
裕王摇摇头,这个办法不行。
而且,一个是南直隶,一个是浙江,两者隶属不同。
就算强行把手伸过去,也伸不远,抓不住什么。
“王爷,我认为这是一个时机。”
张居正阅读完密信后,整理了一下思路,说道。
他站起来,身姿挺拔如竹,高出众人一头。
“叔大有何见解?”
裕王眼神又黯淡了几分,两位师父都没好办法,张居正又能干什么呢。
裕王妃每次听到张居正的表字,都会忍不住发笑。
若是将二字反过来,岂不是成了大叔?
不过,从第一次听说其表字,笑得前仰后合。
到现在,她只是心中暗笑,躲在内室,观看他们议事。
“子理来信,言说毁堤淹田。但我认为,严党必不敢如此奏报。”
张居正捋着黑色长髯,如关羽将军一般威风凛凛,说道。
“此等恶事,亘古未有。”
徐阶认可张居正的判断。
“为了掩盖实情,严党会以河堤失修等借口来推诿此事。”
张居正沉吟猜测,缓缓说道。
“找一帮无用的替死鬼罢了,于浙江大局无碍。”
高拱认同,却觉得无用,故而反驳道。
“这正是我们的机会。”
张居正成竹在胸,继续说道:
“诚如高大人所言,会有一批官员问斩,这空出来的官位,我们或可争取一二。”
听完张居正的话,裕王陷入深思。
他们在浙江布局有限,那里几乎成了严党的另一个老窝。
趁此良机,张居正的想法,还真有可能性。
只是,能争取到什么位置呢?
省级层面,完全不可能,众人头脑思虑一番,快速略过。
浙直总督胡宗宪,严嵩的高徒,主要负责沿海倭寇。
布政使郑泌昌,走的是罗龙文的路子,已经攀附上了严世蕃。
按察使何茂才,是严世蕃早早插进浙江官场的搅屎棍。
至于不受待见的都指挥使俞大猷,更是胡宗宪的死忠心腹。
府级,除了一个谭纶,环视一圈,皆是严党的人。
再向下,就是县级。
可七品知县,如何与庞大的浙江官场斗?
在这种窒息的工作环境中,能坚持下来,都要夸谭纶是好样的。
“最好是能争取到一个知府的位置,若是不行,也要抢到两个知县的位置。”
张居正总结道。
“人选呢?”
徐阶发问。
“南平教谕海瑞。”
张居正说了一个名字。
“那个海笔架?”
高拱阅人无数,能给他留下深刻印象的,没有几个。
海瑞就是其中一个,而且记忆深刻。
“此人刚正不阿,正适合将浙江官场搅得天翻地覆。”
张居正继续道。
“既然如此,我也推荐一个人,王用汲。”
高拱见此,搜罗一圈,说道。
“确定了人选,让他们干什么呢?”
徐阶继续问道。
“追查毁堤淹田。”
张居正眼睛微微眯,露出血色锋利獠牙。
徐阶听此,缓缓摇头。
这位高徒,还要继续历练。
身为阁老,徐阶所站位置极高。
他回答干看着,确实是因为浙江没什么可用之人。
若是发生在南直隶,他们可以调集人手,对严党发起攻击。
然而,这只是动摇严党的一步。
最终决定权,在裕王的父亲,嘉靖手中。
他没有动严党的想法,清流闹腾得再厉害,严党也不会伤及根本。
就算毁堤淹田之事坐实,省级层面推出一两个出来顶罪,此事也就揭过去了。
这对严党几乎没有什么影响,对朝局更没有影响。
没有对应的力量,派两个知县或者一个知府过去,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正因为徐阶洞若观火,才会说出,干看着的话语。
不动根本,修剪再多枝叶,也是徒劳。
但徐阶也没有反对,而是决定支持。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从这一刻开始改变,需要莫大勇气。
高拱则是单纯拱火,他们现在看似团结,实则各有诉求。
高拱的目标,就是取代徐阶。
他们看似三个人,实则是二比一。
众所周知,张居正是徐阶高徒,他们俩是一伙的。
干掉张居正没用,徐阶学生那么多,干掉多少,来多少。
唯有干掉徐阶,他高拱才有出头之日。
张居正还是太年轻,思虑不足。
他们是可以安插一两个人进去,但有什么用呢?
如武侠小说一样,男主练成绝世武功,将仇家屠戮干净?
四人商议完毕,裕王拍板决定,三人告辞离去。
裕王妃从帘后出来,为裕王轻揉太阳穴,缓解压力。
“二弟不离京,浙江又生事。”
裕王靠着椅背,闭眼养神,叹息道。
裕王妃扁扁嘴,这两件事,她都没资格插嘴。
“真是,我对一个妇人说这些干什么?”
裕王嗅着王妃身上香味,巨大的压力,让他突然小腹火热。
他陡然站起来,将惊呼的裕王妃拉进内堂,撕扯衣服,泻火。
身为皇位第一继承人,裕王不得不收敛自己。
加之有个道士言说,“二龙不相见”。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父亲,也不知道其想法。
也正因如此,他性格有些怯懦。
王妃承欢轻啼,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能找回身为太子的尊严。
泄了肚中火,可心头火还在,浙江的事情,让他头疼不已。
在徐阶等人的争取下,海瑞和王用汲,调任浙江淳安和建德。
两个知县,芝麻绿豆的小官,严党不在乎。
他们更看重的,是杭州知府的位置。
它关系到严党在浙江的布局,尤其是推行改稻为桑。
严世蕃为了培养自己的班底,决定启用素人高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