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启禀阁老！卑职等奉命前往王宏宇王大使府邸，可那宅院，已然陷入一片火海！火势凶猛！我等拼死欲冲入救人，奈何热浪滚滚，根本近身不得啊！等到顺天府官差大批赶到，不由分说便将....将我等强行驱逐，说此地归其管辖，闲杂人等速退！王大使他...”
“狗贼！安敢如此赶尽杀绝！”
阶下一直强压怒火的陆澄源，闻听此报！
知晓关键人证竟遭此毒手，他双目赤红如血，发出一声咆哮，竟全然不顾公堂礼法，身形猛地暴起，钵盂大的拳头，狠狠砸向近在咫尺的薛凤翔！
“砰！”
一声闷响！薛凤翔猝不及防，只觉左眼剧痛钻心，眼前金星乱冒。
惨叫一声“啊呀——！”
整个人就重重摔倒在地！再看时，他左眼眶已是乌青，鲜血混着泪水汩汩而下，模样凄惨狼狈至极！
“打得好！”
这电光火石般的一幕，让门外围观的百姓瞬间炸开了锅！人群中爆发出压抑已久的喝彩！
“痛快！真乃铁骨铮铮的汉子！”一个壮汉激动地挥舞着拳头。
“若非这些差爷拦着，俺也早冲进去揍那狗官了！”另一人更是跃跃欲试，向前挤去。
守门衙役见状，立刻横刀怒目，厉声呵斥：“肃静！公堂重地，岂容喧哗！再敢聒噪，一并锁拿！”
人群虽仍群情激愤，却也只能强压怒火，但那一双双眼睛，却死死盯着堂内。
京城百姓的敏锐度非比寻常，东南大火与堂上王宏宇“葬身火海”的消息接连传来，傻子也明白，这两把火，分明就是为了烧掉这贪墨大案的铁证！
堂上众官亦是大惊失色！
崔呈秀反应最快，霍然起身，指着被愤怒吞噬的陆澄源，厉声喝道：
“反了！反了！快！快将这丧心病狂的狂徒拿下！咆哮公堂，殴打朝廷命官，简直有辱斯文，罪该万死！”
堂下皂隶闻令，却显得有些迟疑磨蹭。
直到陆澄源悲愤难平，又冲上前对着蜷缩在地如“卧虾”般的薛凤翔狠狠补上一脚时。
他们才仿佛刚回过神来，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地将陆澄源死死按住，拖离薛凤翔身边。
薛凤翔在地上痛苦地翻滚呻吟了好一阵，才在衙役搀扶下勉强半蹲起身。
他一手捂着眼眶，鲜血从指缝渗出，朝着李国普嘶声喊道：
“李阁老！您亲眼所见，陆澄源这狂徒，目无君上，藐视国法，竟敢在堂堂三司会审公堂之上，悍然殴打朝廷二品大员！此等滔天大罪，罄竹难书。下官恳请阁老即刻将此獠罪状并今日公堂暴行，具本上奏陛下！请陛下圣断，严惩不贷！”
喊完，他挣扎着站起身，眼中凶光毕露——王宏宇已死，物证仓库付之一炬，仅凭陆澄源一张嘴，如何定他的罪？
此刻他自觉已立于不败之地，索性撕下伪装，竟想以牙还牙，亲自上前教训这个坏他好事的陆澄源！
然而，他身形刚动，数名膀大腰圆的衙役，不由分说便将其狠狠按倒在地，任凭他如何挣扎咆哮，也动弹不得！
“李国普！你这是何意？！”薛凤翔又惊又怒质问道。
原来，正是端坐主位的李国普，在薛凤翔想行凶之际，给了衙役一个眼神示意！
李国普缓缓扫过被按在地上犹自挣扎的薛凤翔，声音不高，却带着寒意：
“薛凤翔！此案乃陛下钦命，着三司会审！是非曲直，自有圣心明鉴！尔身为待罪之身，不思悔改，今日审案始末，桩桩件件，本阁自当据实详陈，一字不漏，奏达天听！是生是死，自有陛下圣裁！尔…好自为之，莫要再行自误之举！”
言毕，李国普不再看薛凤翔，转而望向堂下两侧，语气转冷：
“张侍郎！张寺卿！二位大人，莫再‘神游物外’了！此案关系重大，今日堂审纪要，还需我等联名具奏，速速定稿！”
被点名的刑部左侍郎张九畴和大理寺卿张九德，仿佛大梦初醒，慌忙起身，尴尬地拱手道：
“阁老言重！下官等…方才正在深入推敲案情细节，只觉其中关窍疑点颇多，一时…一时陷入沉思，失礼之处，万望阁老海涵！”
“嗯。”
李国普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随即下令：
“张侍郎，薛凤翔、陆澄源二人，暂且收押。此案未结之前，羁押于刑部大牢吧。退堂！”
说罢，他起身欲走。
“阁老且慢！”
一声断喝响起，正是左都御史许宗礼。
他大步上前，环视众人，朗声道：
“陛下圣谕，命我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会审此案！人犯羁押看守之责，自当由三司共同承担，互相监督制衡，以防不测！岂能由刑部单独关押？此乃程序大义，不可轻忽！”
“许总宪！你…你这是何意？！”
张九畴被这当面的不信任刺得面红耳赤。
李国普脚步一顿，转身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目光在崔呈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上停留一瞬，心中已经知道许宗礼的意思。
他略作沉吟，决定道：“许总宪所言不无道理！为昭公允，即日起由三司各派得力人手，共同看管于指定牢狱！若此期间再生出半点‘意外’”
李国普声音陡然转厉，目光扫过全场，尤其在崔呈秀身上重重一顿，
“……无论是天灾还是‘人祸’，致使案犯伤损或证据湮灭，休怪本阁据实奏明圣上！届时，谁也担待不起！好自为之。退堂！”
这最后的警告，如同重锤敲在众人心头。
张九畴脸色铁青，知道已无力回天，只能重重地“哼”了一声，愤然拂袖，率先悻悻离去。
众官鱼贯而出。兵部尚书崔呈秀走到被衙役架着、狼狈不堪的薛凤翔身边时，脚步微微一顿。
他并未看薛凤翔，只是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缓缓送入薛凤翔耳中：
“莫要…自误。”
四个字，轻飘飘，却又重如山！
薛凤翔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瞪大那只尚能视物的眼睛，惊恐地看向崔呈秀。
然而崔呈秀仿佛只是路过，话音未落，身形已毫不停留地融入了退堂的皂衣人潮之中，对身后薛凤的目光，以及衙门外依旧群情汹涌的百姓，视若无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