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秋,北方的寒意来得格外。
军士环伺如林,火把噼啪作响,朱由检端坐御座,面色沉静如水,注视着满地的宦官。
这时只见司礼监秉笔太监李永贞,这位在宦官中位高权重的人物。
然而今夜却身着面白中衣,其上血痕斑驳,触目惊心,狼狈不堪地被人从暗处拖出。
被两位锦衣卫像一条死狗一样,按在御阶之前。
院落里大小宦官们,看到这等惨烈的现状,无不倒吸一口凉气。
朱由检站立于高阶之上,环视四周,严寒的说道:
“李永贞司礼监秉笔,朕的近侍,享尽荣华富贵,可是他竟然连朕潜邸修建时,贪污工程款项,今日抄没其府邸,搜寻到白银三十万两,更有田庄,商铺,矿产不计其数!其甥女婿孙良济,管家娄允德,掌班丁绍吕等一干党羽,闻风丧胆竟敢畏罪潜逃,更是罪加一等!”
朱由检说到这里,袖袍一挥,断喝道:
“来人,依律判其全家处斩,以儆效尤!”
那李永贞听到“全家处斩”四字时,竟似回光返照,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气,猛地挣脱了锦衣卫的擒拿。
连滚带爬扑至御阶之下,哀声求饶:
“陛下开恩啊!奴婢愿将所知所隐,尽数揭发,只求陛下垂怜,饶奴婢阖家性命……”
阶下众宦官听到这番话,顿时魂飞魄散,纷纷怒目而视。
朱由检目光一横,方正化心领神会,上前卸掉李永贞的下颌。
李永忠那哀嚎声瞬间变为含糊不清的呜咽声,只得以眼神哀求。
这下那宦官们虽然长舒一口气,但立马将头颅埋入胸膛,皆如鸵鸟之态。
朱由检对此视若无睹,乘此肃杀之际,目光转向侍立另一侧的曹化淳:
“曹大伴,带魏忠贤!”
“带魏忠贤——!”
阶下众宦官闻此名号,呼吸骤然一窒。
沉重的镣铐拖地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死寂。
无数道惊惧、复杂的目光齐刷刷投向仁智殿侧门。
只见两名勇卫营军士,一左一右,将一人架至庭前。
昔日威震朝野、人称“九千九百岁”的魏忠贤。
此刻蟒袍褪出,梁冠掉落,只着一身单薄的囚衣,花白的头发披散凌乱,遮住了大半张脸。
等到魏忠贤费力地抬起头,看到那一片俯首帖耳、不敢直视他的昔日“亲信”时,嘴角竟扯出一个凄惨至极的笑容。
这院中,他那些真正的心腹爪牙,早已被悄然剔除,不见踪影。
他缓缓转向御座之上的年轻帝王,声音嘶哑,带着浓浓的不甘:
“陛下老奴侍奉先帝多年,自问没有功劳,亦有苦劳。何至于…何至于此啊!”
在朝会时魏忠贤历经变故后,早已明了,此刻不过是想勾起残余宦官们的兔死狐悲之心。
朱由检闻言,并未即刻作答,只是将目光转向身侧御座旁。
只见一直静默端坐、强抑悲愤的懿安皇后张嫣,此刻再也按捺不住,霍然起身。
懿安皇后凤目含霜,踏至阶前,居高临下俯视着阶下囚徒,那目光中蕴含的刻骨恨意。
她朱唇轻启,声音不高,却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魏阉,你抬起头来,好好看看本宫。你可还记得…我那未出世便夭折的皇儿吗?”
此言一出,魏忠贤浑身剧震,抬头看向懿安皇后,脸上那强装的不甘瞬间凝固,嘴唇哆嗦着,竟是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懿安皇后见他如此情状,眼中恨意更甚,转头对身边女官厉声道:“将客氏那贱婢,带上来!”
“客氏?”
魏忠贤万万没想到,“奉圣夫人”竟也早已落入网中。
一个可怕的念头闪过脑海,他疯狂地挣扎起来,铁链哗啦作响。
“放肆!跪下!”
按住他的勇卫营军士怒喝一声,大手猛地加力,将其死死按伏在地。
不多时,在一群宫女近乎拖拽之下,一个披头散发的妇人被带到庭前。
虽神容狼狈,囚衣污损,仍难掩其风韵,正是昔日权倾后宫、煊赫一时的“奉圣夫人”客印月。
当魏忠贤与客氏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的刹那,两人神情剧变!
客氏刚一站定,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猛地探手入怀,竟掏出一个用明黄锦缎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物事,高高举起,尖声嘶喊道:
“尔等大胆!此乃先帝幼时龙蜕之物(指胎发、脐带等),乃老身亲手所集,供奉多年!见此圣物如见先帝!谁敢动我?谁敢动我——!”
她那高举的包裹在火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话音未落,懿安皇后已是柳眉倒竖,厉声叱道:
“住口!尔这狼心狗肺的贱婢!竟敢以此物玷污先帝圣明!左右,速速将此物与哀家夺下!”
女官迅速上前拿取,客氏虽死命挣扎,终是力竭,那包裹着所谓“圣物”的黄轴被生生夺过,呈递至懿安皇后面前。
皇后目光触及那熟悉的明黄锦缎,竟不忍直视,她缓缓闭目,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直刺阶下狼狈的客氏:
“尔等真当哀家是那深宫聋哑之人么?尔等蓄养于宫闱之中的那八名贱婢…还有那魏良卿的小妾…尔等暗行苟且,妄图效仿那吕不韦‘奇货可居’的勾当,觊觎我大明神器,颠覆朱家江山!尔等以为手脚做得干净,便可瞒天过海?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此言一出,真如晴天霹雳!阶下跪伏的一众宦官虽对宫中流言蜚语早有耳闻,然亲耳闻听皇后如此直斥其奸时。
众人只恨不能将头颅深埋入砖石之中,浑身抖若筛糠,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此等宫闱巨变,皇嗣秘辛,闻之即有杀身之祸,岂敢不惧!
朱由检见火候已到,时机成熟,亲开御口:
“魏阉、客氏,悖逆不臣,罪大恶极!然朕非刻薄寡恩之君。魏忠贤,尔侍奉皇兄多年,虽有滔天之罪,然皇兄在天之灵,或亦有念旧之情。念在尔昔日些许微劳,朕特开天恩,准尔入此仁智殿,于皇兄灵位之前,再行三拜九叩之礼,全尔最后一点主仆之义!”
“皇上……仁慈啊!”
阶下宦官们闻言,无不惊愕地抬起头,望向御座上的年轻帝王,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