鸩无咎笑容温和,仿佛郡主甩开仪仗的举动不过是孩童顽皮,丝毫不以为意。
“哈哈哈,郡主殿下仍是如此雷厉风行。”
“请!”
鸩无咎笑吟吟说道,看似谦和的邀请,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但脸上的笑意却又仿佛无比真切。
70级的鸩无咎,此时身旁紧跟着两名60多级的武者,俨然处于严密保护之中。
不过岳海一清二楚,鸩无咎这老鬼其实并不算脆皮,还隔这装呢。
戚眀鸢昂首挺胸,带着两人信步入内,在与鸩无咎交错而过的时候,她的目光停滞了一瞬,带着浓重的警告意味。
今日,哪怕只有一人一剑,她也决不能退缩。
岳海紧随其后,浑身气血内敛,却将所有探究的气息排除在外。
戚清子藏在宽大的道袍里,紧紧跟在岳海后面,亦步亦趋,像个不起眼的小尾巴,尽力避开所有人的视线。
宴客厅内已是冠盖云集。
熏香缭绕,金碧辉煌,满堂皆是京城顶级的权贵、皇亲国戚以及赫赫有名的修士。
丝竹管弦声优雅,在三人踏入厅门的刹那,乐声依旧,众人笑谈声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掐断了一瞬。
无数道目光瞬间聚焦而来。
郡主的立场极为重要,却至今仍不为人所知。
审视、好奇、探究....
“小妹!”
一个略显热络的声音从远处响起,带着一丝刻意的亲近。
说话的是位身着华贵锦袍,面相阴柔的高大男子。
‘燕王府的人?’岳海眼神微变。
此人面带微笑,眼神深处却藏着些难以言喻的晦暗:“许久未见,小妹风采更胜往昔啊。”
此人正是燕王府的使者,戚明鸢同父异母的兄长——戚长歌。
戚眀鸢作为燕王府留在京城的人质,在她成名以前,根本未曾见过这些燕王府的所谓家人,更不觉有什么亲近。
戚明鸢的目光如刀锋般扫过去,从鼻腔里冷冷哼了一声,算是回应。
她连脚步都没停,径直无视了这位“好兄长”,如同掠过一尊人形摆设,领着岳海和戚清子便朝着留给她的上首位置走去。
戚长歌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他眼底迅速掠过一丝愠怒和尴尬,在周围几道或同情或嘲弄的注视下,默默坐了下来。
这份毫不掩饰的冷漠,立刻让大厅的微妙气氛更加复杂了几分。
不少人心中都在嘀咕:
看来明鸢郡主与燕王府的关系,比传闻中还要不睦....
三人落座。
戚明鸢坐在主客位,岳海在她旁边的一个位置,戚清子则没有自己的座位,躲在岳海背后。
没什么存在感,连端茶送水的侍女都下意识地忽略了她。
此时,鸩无咎领着殿外众臣入内,他走到最高处的玉阶之上,浑浊的老眼扫视着下方济济一堂的宾客。
他并未刻意散发威压,但那份久居中枢、执掌机要沉淀下来的气度,已让整个喧嚣厅堂在他站定之时,迅速归于一种屏息凝神的静穆,绝大多数人都迅速起身,乐声也一并停止。
鸩无咎缓缓开口:“诸位——”
“今日群贤毕至,老朽荣幸。”
“承蒙天子信赖,执掌宫中琐务,难得借此机会,略备薄酒粗茶,酬谢江湖故友、朝中同僚。”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无人敢轻视“执掌宫中琐务”这六个字的分量。
“今日就请诸位放下尘劳,暂忘营营,共叙情谊。”
言罢,鸩无咎脸上笑意不变,掌心虚抬,示意宴会正式开始。
下一瞬,乐声立即重新响起,起身的众人也纷纷重新落座。
‘是不是要开始了。’岳海暗道。
自从进门,他就一直感受到许多不怀好意的目光,随时可能爆发。
果不其然,一位武者打扮、满面红光的老者,目光如电般瞥向岳海,毫不客气地说道:
“明鸢郡主,今日盛宴,高朋满座,你为何带着一个傀儡入列?他岂有资格登堂入室,高踞上席?”
红脸老者横眉冷目:“老夫行走天下数十年,倒是头一次见这般荒唐之事!”
此话一出,瞬间吸引了众多目光。
戚明鸢冷笑一声。
发话的这红脸老者,是武林泰斗——洪山客。
他年纪已经大了,年轻时又搞坏了身体,未能赶上三年前那一波力量上限攀升,故而此时仍停留在一阶巅峰修为。
但论江湖地位,确实极高。
‘此人也成了鸩无咎的爪牙,还是真心找死?’戚眀鸢挑起眉头,正要开口。
“呵,说的对!”一人嗤笑附和。
“什么武者屠夫,说到底,不过是个供人驱使的傀儡罢了!再有武力,骨子里还是下贱之物。”
出声的是个肥胖的中年贵族,看上去养尊处优惯了,带着深深的鄙夷,又或许是想在鸩无咎面前表现,呵斥道:“这等身份,也配与吾等同席,太师府的门槛,何时这么低了?”
“真是荒谬!郡主莫不是觉得他杀了几个人,就能摇身一变,真成了人物?”
此人是世袭罔替的勋贵,平安伯,说话时语气轻佻,甚至带着点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拱火意味。
顿时,一群不明事理的勋贵纷纷出声附和,殿堂里热闹极了。
在场所有的武者脸色都是一沉。
说的什么话,这是!
这是在说岳海吗?
明着骂所有武人....莫不是故意的?
连端坐主位的鸩无咎都微微侧目,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浑浊的老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愕然。
哪来的蠢货,莫名其妙来添乱?
鸩无咎今日早就做好了布置。
当然,郡主最初要求的替岳海正名,也被他编入计划的一环。
结果,拍马屁的蠢人,让他精心设计的节奏变得不如预想中那般和谐了。
鸩无咎眼中闪过一抹愠色。
眼看平安伯还在无知无觉地用折扇点着桌面,一副“我说的难道不对?”的得意表情,主位上的鸩无咎终于动了。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在桌案上不轻不重地敲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瞬间压下了所有嘈杂,众人都将目光投向这位权倾天下的太师。
鸩无咎缓缓站起身,脸上的笑容明显和刚才有些不同,皮笑肉不笑。
“诸位,宴会伊始,或许还有宾客不明今日之事由所在。”
鸩无咎微微停顿。
为岳海正名,本就是他打算在这场宴会之初解决的问题。
这才方便抛出其他事宜。
鸩无咎如豺狼般阴冷的目光扫过全场,刚才起哄的那些勋贵,突然感到一阵脊背发凉。
最终,鸩无咎的视线落在岳海身上,露出和蔼的笑容。
“其实今日之宴,非为寻常欢聚,乃是受郡主殿下所托....”
“正是要为这位岳海小友——正式正名,解除他那所谓的【傀儡】身份。”
此言一出,如同平地起惊雷。
除了一部分已经预先得到消息的朝臣,所有人的眼睛瞬间瞪圆,难以置信地看向岳海,又看向鸩无咎。
为他?
专门为一个傀儡正名?
这场宴席竟然因此而起....
太师这是为何,郡主这又是为何?
起哄的勋贵们一时哑然,被突如其来的宣告震得晕头转向。
而刚刚带头发话的平安伯,上一刻还洋洋得意的笑容瞬间僵死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