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没有!”赵辉立即说道,“原来陛下什么都知道。保定侯府鲁掌事刚进门,递帖的人就到了臣家里。鲁掌事只强留了一提酱菜一匹棉布就走了,臣也一直想不通。”
海寿说道:“赵千户,你不用担心保定侯府。陛下看重你,只要做了驸马,保定侯府又能奈你何?”
“陛下明鉴,保定侯府真没有逼臣推辞什么。要不是刚才听陛下说,臣哪里知道陛下竟如此看重臣?”
“那你还不愿?”朱棣俯视着他,“别说你只是假意谦辞!你是武臣之后,别学那一套!”
“……陛下恕罪!臣确实是推辞,只因臣本就答应了一个自小关照臣的女子。而且……而且臣家数代人丁单薄,臣原本想着将来除了正妻,再纳几房小妾……”
看赵辉像是畏惧不已地小心说出这些话,海寿一脸难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居然说因为有心上人和想纳妾所以不愿做驸马。
朱棣站在那盯着赵辉,沉默了片刻之后才说道:“男子汉大丈夫,有恩是要报,那姓骆的姑娘确实不好辜负。至于纳妾,这心思不足为怪。尚公主后,只要公主应允,也不是不能纳妾。朕代她应允你,那姓骆的姑娘可以过两年纳了。”
赵辉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朱棣。
他就是这天下最大的了,他没必要迁就谁。
他想再挑一个妹夫出来很难吗?
现在他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朱棣要这样迁就他。
在赵辉的概念里,朱棣越这样,越说明这驸马都尉是个大坑!
赵辉干脆心一横:“臣……臣万死禀明陛下!陛下明察秋毫,自然知道臣还对媒人提过条件,定要先见过面才行。臣说是怕性情不合,其实……臣惭愧,臣那是下贱,臣好美色!”
他说完这话,心跳也不禁加快许多。
如此作死,朱棣总该恼他了吧?
朱棣被他给气笑了:“你是担心朕的幼妹相貌丑陋?你这小子,原来你真不孬啊!”
“大胆!”海寿对赵辉也服气了,“公主殿下……”
朱棣制止了他,赵辉赶紧跪下连连请罪。
“陛下明鉴!臣是怕出身寒微,配不上公主殿下啊!殿下身份尊贵,臣只是区区千户,最多只有几分姿色而已。陛下,驸马都尉岂能只以貌选尚?”
“哦?那你以为驸马都尉该如何选?”朱棣瞅着这有几分姿色的小子。
“自然得是出身名门,文武至少得其一,熟知典制仪礼。入则敬爱公主,出则为君分忧。总之,得是个能为陛下办好事情的大才。陛下,臣不是这等大才,臣最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话说得漂亮,进士也不过如此了。”
朱棣居然赞了一句,然后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忘了?朕说只让你做个大米虫,吃禄米要什么大才?”
赵辉抬头愕然看着他。
这么说,朱棣不想再让驸马都尉担任一些重要职务了?
要知道现在还活着的四个驸马都是勋贵或勋贵之后,还掌握一些大权。
他的大女婿是广平侯,目前和泰宁侯一起管着北京的兵马。
二女婿已经死了,但生前也是因军功封富阳侯的。
三女婿四女婿是西宁侯宋晟的两个儿子,眼下也带兵。
五女婿沐昕是黔国公沐晟的弟弟,现在和隆平侯张信一起去督造武当山大工了,那么大的工程呢!
听朱棣这意思,好像准备给以后的驸马都尉立新规矩?
选美男,不干政,只要乖。
这好像确实很适合自己。
赵辉忽然觉得他看人很准。
但是不行啊……
“想通了?”朱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八字朕都让人算过了,合。要是想通了,这就准备诸礼吧。”
……他连骆雪都查清楚了,搞到自己生辰八字还难?
赵辉虽然觉得自己不适宜继续上强度,可他还是犹犹豫豫地开口:“陛下,不知公主殿下会不会因为臣出身寒微觉得委屈。臣想着,还是让公主殿下见见臣才好……”
“岂有此理!”朱棣站了起来指着他,“臭小子饶舌!倒像是朕求你了?海寿,把他轰出去!”
“臣知罪!臣告退!陛下千秋万岁,威服四海万民赞颂!”
赵辉如释重负,赶紧拍完龙屁麻利地溜了。
只是轰走而已嘛。
他真不想做驸马。
除了可能很憋屈之外,最主要的是真的很危险。
朱元璋现在还有九个女儿活着,但除了最小未婚的这个之外,另外那八个女儿已经全员是寡妇。
猜猜她们的驸马怎么没的?
当驸马哪有自己的小命重要!
为此是惹恼了朱棣。
他如果觉得赵辉不识抬举就此放弃让他做驸马,那当然最好。
如果他真的发怒要斩,赵辉自然会立即滑跪。
无非多磕几个头嘛,朱棣好像对他意外宽容,连纳妾这种事都能应允他。
正担忧着朱棣只轰不杀是不是仍准备选自己,海寿忽然又在上面喊住了他。
赵辉愕然回头,只听海寿神情惊异地看着他说道:“赵千户,陛下口谕,命你明日入宫觐见。”
赵辉顿时傻眼:朱棣你一点底线都没有吗?
他都见过朱棣了,还觐见什么?
这当然是朱棣同意了,让“公主见一见他”。
实际是让他见一见公主,看看公主满不满足他“下贱”的期望。
赵辉也没法继续问下去,因为海寿挥了挥手让他赶紧走。
行走在回家路上的赵辉愁肠百结。
朱棣这是决定了的事就一定要办成的强迫症吗?
这驸马之位他好想逃,却好像逃不掉了。
北市楼里,海寿回来之后就说道:“爷爷,他不像假推辞,莫不是保定侯府那边说了什么话?”
朱棣冷哼了一声:“成了朕的妹夫,怕什么侯府?他就是自己不愿。不过保定侯府……你派人去问问孟善的儿子,他养太监是想做王爷吗?明天你先去老二那里,叫他早做准备,定下葬期后就扶皇后梓宫去北京。”
海寿心中一凛,低头领旨,然后又说:“爷爷,既然赵千户不愿,那您还……”
“他越不愿,越合适。”朱棣居然一脸平静,随后还笑了起来,“这样有脑子又没野心的年轻人,很久没见过了。”
不想做驸马的,说到底就是那几样原因。
女尊男卑,憋屈。
要是公主性情才貌差,更憋屈,还不能轻易纳妾慰藉。
出身低微骤然跻身权贵,极为憋屈。
他不是都已经直说了吗?
一个孬货居然敢大着胆子对皇帝推三阻四,无非是看透了其中凶险。
朱棣看得出来他畏险如虎,别人可不一定这么想。
是那个身份,就有人想引以为凭恃或视之如敌寇。
但只要驸马本人谨慎听话,不知道能为朱棣省多少事。
“回宫之后告诉公主,这小子怕她长得丑。”朱棣心里虽有了决定,却仍然有看热闹的心态,“明天等她事情忙完了,叫她到乾清宫候着。”
“爷爷,臣明白了。其他人家还要不要提醒一二?”
朱棣挥了挥手:“摆驾,回宫。”
心里只想那惫赖小子这样的反应让他饭也没吃成。
进门就一门心思打听谁请他来,可有一分心思左顾右盼寻一寻这北市楼的官妓在哪,那也叫好美色?
还准备等他因为保定侯这样的人家给的难题迎刃而解而欣喜答应,再示以恩宠,叮嘱他以后该怎么做,谁料这小子竟然仍旧百般推辞。
至于提醒……今天他到了北市楼请那小子赴宴,就是个提醒了。
一路回到宫里后,海寿奉命到了东五所最西边的院子,说了一下皇帝的安排,还有那个赵辉的推托言语。
“他竟这样说?”
海寿闻言低头苦笑:“他是这样说的。”
“他……他……”前面的少女气得不行,“就算他像皇兄说的长得英俊,又怎敢无端揣测我相貌丑陋!这样的人,皇兄竟还要宣来见我?我不见!皇兄做主就是,就看皇兄疼不疼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