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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发去瑞士的那天,苏黎站在登机口前,双手插在风衣口袋里,望着舷窗外升起的清晨阳光,心中却并不如这天气般晴朗。

她始终记得十年前的那一次机会,当年她刚大学毕业,曾获得一份去巴黎实习的offer,却因为母亲的病情和自己对未知的恐惧选择了放弃。从那以后,她再也没有真正踏出国门。

这次不同。

这是她自己选的远方,也是她必须亲自走去的未来。

清晨五点多,沈砚舟送她到机场,没有多说什么,只把一封手写信塞进她行李箱里。

“在飞机上看看。”他说完,朝她笑了笑。

这笑容干净,带着祝福,却也隐隐藏着些不舍。

苏黎没有当场打开信,只是点点头,然后转身走入安检通道。

飞机起飞后,她靠在窗边,打开那封信。

【亲爱的苏黎:

当你读到这封信时,你已经在离我越来越远的天空上了。

但我不觉得你是在离开我,我觉得你是在靠近你自己。

你知道吗,从你站在那个光影装置里、目光坚定地宣布“双城实验”启动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你不再是那个曾在宿舍角落哭到发抖的苏黎了。

你长成了一道风,锋利、自由,能吹散迷雾,也能翻起波澜。

而我,也终于明白,我喜欢的,不是那个愿意靠着我哭泣的你,而是那个哪怕在最疲惫的夜里,也不肯放弃创作的你。

记得吃好点,别又只喝黑咖啡。

回来后,我带你去海边搭帐篷,好不好?

——沈砚舟】

苏黎看完,闭上眼,轻轻靠在椅背上。

这封信没有承诺,没有誓言,只是像他本人那样温和地提醒她——他会在原地等,哪怕她走得再远。

飞机落地苏黎士的那一刻,她恍惚觉得,自己像是切换了频道,整个人都浸在另一种语言、文化、节奏和空气里。她独自拉着行李穿过陌生的街道,坐上通往联合艺术实验室的接驳车。

联合艺术实验室坐落在阿尔卑斯山脉南麓的一座老建筑群中,历史与现代在这里奇妙共存。她的房间面朝雪山,书桌上摆着欢迎信和本季度的创作计划,窗帘是深蓝的粗麻布,透出一股温暖的粗犷感。

第一场会议在她到达的第二天下午召开,来自九个国家的青年艺术家围坐在复合型空间里,围绕“记忆在空间中的可视表达”展开讨论。

当她用英语介绍完自己的项目理念后,一位法国艺术家当场提出质疑:

“你作品中的‘双城’设定是不是太具有民族色彩?艺术是否应该超越国界?”

苏黎愣了几秒,然后回答:“我并不认为‘民族’与‘普世’是对立的。正是我们每个人带来的文化背景,才组成了这个多元世界的真实样貌。”

这番话并没有得到掌声,反而让现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

直到来自德国的装置设计师点头:“我认同她说的。我的作品就来自我祖母在二战时期的战争日记。”

会后,几位艺术家主动来找苏黎攀谈。她意识到,这世界并不缺质疑,但只要你站得够稳,就能吸引那些愿意倾听你声音的人靠近。

那一晚,她独自坐在房间里,把白天的记录写进手账:

【第1天:走出舒适区,就要承受异样的目光。但我不怕。】

她的创作周期排在第四周,是整个项目最重要的呈现阶段。为了准备,她每天早上七点起床,先跑步,再整理思路。白天看资料、搭建结构模型,晚上常常熬夜到两三点。

沈砚舟每天都发信息问她在做什么,有时是食物照片,有时是她建模失败的笑话。

“今天的光线不听话。”她拍了张全黑画面的照片发给他。

“它在考验你。”他回。

“你怎么知道?”

“我也曾被你‘不听话’地晃了一年。”后面还附了一个小狗头低眉顺眼的表情。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

渐渐地,她开始意识到自己变得不一样了。过去的她会在遇到阻碍时反复质疑自己,而现在,她更愿意去查原因、改方向、甚至从头来过。

有一次,她设计的“光场装置”因为时间差异和空间扭曲感太强,导致观众出现视觉眩晕反应。她没有第一时间自责,而是请教了几位感官设计师,最终通过控制亮度和反射角度,重新调配出了让人沉浸而不失平衡感的光幕。

这个装置最后成为本季度最受欢迎的展项之一,被多家媒体报道,还被艺术总监称为“最接近诗意的一种空间介入”。

当她站在展台前,听着观众对她作品的诠释时,忽然有一瞬间想起了很久以前,她坐在高考结束后的天台上,对沈砚舟说:“你说,人长大后,是不是一定会变得无趣?”

他回答她:“不是变得无趣,是变得复杂。”

而她现在终于明白:复杂,不等于虚伪。真正强大的自己,是既有锋芒,也懂取舍;既记得来路,也知道去向。

她不再绕回原地。

她开始真正,走向远方。

创作周期进入第十天,苏黎开始感受到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疲惫。每天接近十小时的实验、模拟、调试,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这一晚,她熬到凌晨三点,终于将“多维动态空间反射装置”完成初步建构。可就在她准备导出动态模型时,软件突发崩溃,系统错误提示弹出一连串。

她盯着屏幕,眼眶瞬间泛酸。

这一刻,她特别想沈砚舟。

可又忍住了没发消息。

她知道,他会说“睡吧,明天还有机会重来”,可她也知道,剩下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打开文件夹,试图恢复缓存。

突然,电脑右上角弹出视频请求,是沈砚舟。

她愣了一秒,点了接通。

“我猜你又熬夜。”他声音里夹着明显的倦意,但眼神很亮。

“模型崩了。”她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

“先闭上眼。”他说。

“什么?”

“闭上眼,深吸气,数到五,然后睁开。”

她照做。

当她睁开时,视频里的他手里端着一杯牛奶,镜头对着天花板,低低哼起了一首歌,是她小时候爱听的那首《Take Me Home, Country Roads》。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会崩溃?”她苦笑。

“没有。我只是知道你不会轻易认输。但你不是机器,也要有暂停键。”

苏黎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听他唱完。

“你去睡一会儿,明天我帮你测试灯光参数。”他最后说。

“远程测试?”

“别忘了,我也是装置艺术出身。”他笑了笑,“我愿意为你跑一整夜的参数,只要你愿意安心睡觉。”

那一刻,苏黎忽然觉得,即使身处异国,即使被高压包围,她也并不孤单。

沈砚舟用他最不喧哗的方式,陪她跨越了这道关口。

第二天清晨,她果然在沈砚舟发来的邮箱里,收到了完整的灯光模拟报告。

“你真的跑了一夜?”她回消息问。

“当然没有。”他回,“我跑了三个小时,其余五小时,是你曾教过我的模板自动生成。你看看,我还挺会偷懒。”

苏黎笑着回了个“你行”的表情,然后开始了新一轮调试。

最终,她的装置于第二十天傍晚在实验空间中正式亮相。

“多维共感反射廊道”——这是她为这个作品取的名字。

一条狭长曲折的空间通道,观众需要赤脚进入。通道两侧是镜面结构,但每一步都会触发不同的光影与声音装置,投射出观众自己的面影,却扭曲地交织着他人步入时的残像。

有人形容这段通道像“走进了另一个自己”,也有人说这是“记忆与幻觉的空间交错”。

她没有解释太多。

因为这一次,她不再需要别人去“懂她”。

她已经懂得了自己。

作品完成的那个夜晚,整个实验基地为她举办了一场简短却温馨的庆功酒会。

音乐响起时,她站在人群角落,看着那些陌生又热情的面孔,突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她从未想过,自己竟会在异国他乡的雪山之下,用一种几乎抽象的语言,完成与世界的对话。

就在这时,她接到了顾时安的电话。

那是她意想不到的人物,也是她刻意保持距离的名字。

“恭喜。”电话那头的声音依旧温润,却带着久未出现的熟悉疏离。

“你怎么会打来?”她问,语气中没有责备,更多是克制后的平静。

“我刚结束一个合作项目,和你所在的这个实验机构有交叉。”他说,“今天刚好看到了你的装置……很震撼。”

苏黎沉默了几秒,说:“谢谢。”

“苏黎。”他忽然低声道,“你知道吗?我曾无数次想象你重新站起来的样子,但没想到,你会走得这么远。”

“不是远。”她缓缓道,“是我终于不再绕回原地。”

他没再说话,隔了片刻,只留下一句:“你值得拥有你想要的一切。希望我们有一天,可以重新以平等的身份说话。”

电话挂断,苏黎没有再深想。

她知道,这一通电话不是挑衅,也不是示弱,而是一种迟来的尊重。

也是一种,终于放下。

回到房间后,她给沈砚舟发了一条信息。

【今天的我,很自由。】

很快他回复:

【我很骄傲。】

她握着手机,忽然想起那天在机场他说的:“你是在靠近你自己。”

原来这就是靠近自己的感觉——脚步沉稳,内心坦然,即使前路仍旧不明,也能走得有方向。

她靠在窗边,看着窗外的雪一点点飘落下来。

过几天,她就会回国。

她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迎接下一个挑战。

但她知道,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总被过去束缚的苏黎。

她已经,真正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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