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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芒艺术节结束的第三天,城市恢复了原本的节奏,喧闹退去,热搜撤榜,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苏黎坐在工作室窗边,手里捧着那只裂痕茶杯。杯沿细细一道修补过的金线,在阳光下反射出微弱光芒。

她已经许久没有这样停下来。

顾时安在艺术节结束后隔天就飞去广州参加创意营,走之前发来一句话:“这次的合作很愉快,希望还有下次。”

简洁,利落,没有告白,也没有缠绕。

苏黎却有种说不出的失落。或许她早该意识到,顾时安是那种不执着于结果的人,他的喜欢如春风,是“愿你安好”而非“我非你不可”。

手机屏幕亮了,是她母亲发来的消息。

【你表妹下周订婚,记得回来一趟。别总躲着。】

她盯着“别总躲着”几个字,看了许久。

苏家是个讲究体面的家庭。她从大学开始就被“安排”未来——先去外地读艺术,是“方便规划”;毕业后别急着工作,是“该先嫁个稳定的”;后来她坚持搞设计创业,被当成“倔强的试验品”,直到靠自己做出成绩,才逐渐获得些许喘息。

而这次,母亲的“回来一趟”,分明不仅是为了参加表妹订婚。

她深知,一旦回去,等待她的一定是“别总一个人待着了”“沈砚舟现在怎么样了”“你看人家顾时安多体面”等一系列旁敲侧击的试探和规劝。

可她无法拒绝。

那是她从小活在其中的世界,是她虽然挣脱过、逃离过,但始终有牵绊的地方。

她合上手机,闭了闭眼,最终还是回复:【我会回去。】

下午四点,沈砚舟发来一条微信:

【今晚有空吗?我订了以前你最喜欢的那家川菜馆。】

苏黎看了一眼,没回。

几秒后,又一条:

【不是约会。只是想和你聊聊一件事。关于你接下来的选择。】

她皱了下眉。

选择?

沈砚舟什么时候开始学会用这种模糊又意味深长的措辞?

她犹豫再三,最终回了一句:【七点可以。】

对方很快回复:【我来接你。】

她没有阻止。

晚上六点五十五分,苏黎准时走出工作室。

门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车窗缓缓落下,沈砚舟穿着简单的浅灰衬衫,神情淡然,眼中却藏着难以掩饰的期待。

她上车,系好安全带,轻声说:“你不会选错这家店了吧?上次吃太辣,直接把我胃病引出来。”

“不会。”他微笑,“今天点了你能吃的口味,连姜蒜都避开了。”

她侧头看他一眼,想起大学时期他第一次带她吃川菜,点了一桌重辣,结果她胃痛到晚上直接挂急诊。他一晚上守在医院,面色铁青,连护士都以为他是家属。

那时,他笨拙地守护她,如今,却开始学会了细致的照顾。

车子驶入市中心,停在一家风格简约的川味私厨门口。

服务员认出沈砚舟,立刻迎上前:“沈先生,您的包间已经准备好了。”

苏黎没多说话,跟着他走进了包间。

桌上已经摆好了六道菜,色香味俱全,但辣度明显调整得很轻。

她坐下,略有些尴尬:“你这么细致地记得我口味,搞得我像回到学生时代。”

“你一直没变,黎黎。”他语气温和,“只是我们之间,变了太多。”

她沉默片刻:“你不是说,有事和我谈?”

他看了她一眼,缓缓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袋,推到她面前。

“这是我想邀请你参与的项目。”他说。

她愣了一下,拿起文件看了几眼,眉头渐渐拧起:“‘双城共生’?你是说,这是海川与南宁的城市文化联展?”

“对。”他点头,“我想邀请你担任主视觉设计总监。”

“沈砚舟。”她合上文件,神情变了,“你现在到底是想追回我,还是……想让我再一次为你事业助力?”

“我没有任何利用的意思。”他语气认真,“这个项目对我意义很大,但我之所以想让你加入,是因为我相信,你是唯一能诠释这个主题的人。”

她望着他,眼神里有复杂,也有一丝犹疑。

“苏黎。”他顿了顿,声音低沉,“我知道你在犹豫什么。但我想告诉你——过去的我,总是在掌控一切,却从没学会聆听你。但现在,我只是想站在你旁边,和你一起完成一件真正属于你的事。”

苏黎的指尖不自觉握紧。

她想起这几年独自拼事业时那种孤独的夜晚,想起一次次被拒稿、拖款、质疑时的焦躁不安——那时她从不想找人依靠,甚至连朋友都不愿诉苦。

因为她知道,只要稍微软弱一点,就会有人说:“你还是回去找沈砚舟吧。”

可现在,沈砚舟坐在她面前,不再是那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而是学会了等她发言的男人。

她没有立刻答应,只低声道:“让我考虑几天。”

他没有逼她:“好。你考虑,我等你。”

他们沉默地吃完了这顿饭,彼此没有太多言语,但空气里悄然换了气温。

走出餐厅那一刻,苏黎忽然觉得,这一餐更像一场试探的告别——但又像一场克制的靠近。

有些话没说出口,不代表不会继续发生。

有些人转身离开了,却早已准备好下一次靠近的姿态。

周末,苏黎收拾好行李,搭高铁回到老家。

刚下车,微信就跳出一条消息:【我爸妈想请你吃顿饭,问你什么时候有空。——沈砚舟】

她盯着这句话良久,终究没有回复。

她现在还不想面对那两个曾经因为她“配不上沈砚舟”而当众泼冷水的长辈。即便时过境迁,他们态度或许改变,她的心结却不是一句“你现在也挺好”能解开的。

她拖着行李箱走出站台,看到母亲站在人群中,依旧那副精致利落的模样。

“回来了。”母亲扫她一眼,“怎么这么憔悴?最近是不是又熬夜?”

“有几个稿子卡了。”她淡淡地说。

“别总自己一个人撑着。”母亲一边接过她的包,一边说,“我听说你最近和沈砚舟见得挺勤?”

苏黎抿嘴没应。

“我不是反对你们在一起。”母亲顿了顿,换了个温和的口气,“其实我这些年也在反思,当初是不是太苛刻了点。但你也要想清楚,你的年纪、你的工作状态,都到了该安稳下来的时候。”

“妈。”她打断,“我回来,是参加表妹订婚的。不是为了接受你们审视我人生的。”

“我们不是审视,是担心。”母亲叹气,“你看你表妹,多顺利。谈了三年恋爱,男方条件也不错,现在订婚了,全家都开心。你呢?总是一个人,连家里人都不太敢问你什么。”

苏黎没有接话。

家人所谓的“担心”,永远是建立在“你不按我们预期生活”的基础上。他们不是在乎你过得好不好,而是你有没有按照他们的剧本走。

晚饭时,亲戚们果然一个个开始轮番“关心”。

“苏黎,现在是不是有男朋友啦?”

“那个顾时安不错啊,听说你们合作挺多的?”

“沈砚舟也不错嘛,条件好,人也专情……现在又找你,是不是要复合了?”

苏黎只笑笑,沉默地低头吃菜。

她不是不能应对这些问题,她只是不想应对。

饭后,她一个人走到小区楼下的长椅上坐着,抬头望着星空。

这一片天空,她从小看到大,却从未觉得安慰。

小时候她以为,只要努力,就能挣脱这种安排命运的网。但长大后才发现,挣脱从来不容易,每一段走出去的旅程,都是伴随着流血和骨折的代价。

沈砚舟、顾时安、家庭、事业……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她:她站在一个岔路口,每一步都可能意味着告别。

但她想明白了一件事——有些告别,也许并不是离开,而是另一种靠近。

夜风略凉,苏黎在长椅上坐了很久,直到街道上的人渐渐稀少,她才缓缓起身,往家走去。

刚走过小区转角,一道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沈砚舟站在梧桐树下,身穿深灰色风衣,手里拿着一杯热咖啡,似乎早已等候多时。

苏黎愣了一下,语气里带了点疲惫:“你怎么会在这儿?”

“阿姨告诉我你出来散步,我想碰碰运气。”他走过来,把咖啡递到她手里,“是你常喝的,半糖,热的。”

她接过,低头看了一眼,神情淡淡:“你也太熟门熟路了。”

“以前来得多。”他笑了笑,“每个角落我都记得。”

苏黎没有接话,只是慢慢往前走。他默默跟着,两人并肩走在小区老旧的石板路上,脚步声被风裹挟着,显得格外安静。

“你这次回来,过得还好吗?”他问。

“还能怎样。”她语气轻淡,“家里一如既往地觉得我不够好。不是不成功,就是不结婚。”

“你很成功。”沈砚舟认真地说,“你是我见过最勇敢也最有才华的人。”

“那你以前为什么会放弃我?”她忽然停下脚步,回头望着他,眼神里有不加掩饰的直白,“我们当年吵架、冷战,甚至冷暴力那么久,你明知道我一个人撑着工作室,你都没来找过我。”

沈砚舟沉默了几秒,低声说:“那时候我太骄傲,也太天真。我以为你需要的是一个能为你挡风遮雨的人,所以我拼命忙事业,忽略了你真正需要的是一个陪你淋雨的人。”

他顿了顿,看向她的眼神里满是诚恳与自省:“我回来,不是为了弥补,而是希望能重新学会怎么和你并肩。”

苏黎的鼻子微微发酸。

她不是不动心,她只是害怕,再一次投入会再次被抛弃。她已经不是那个二十四岁什么都敢赌的小女孩了,她也会怕,也会疼。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沈砚舟轻声问:“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不管是工作上的,还是……生活上的。”

苏黎没有立刻回答。

她低头喝了一口咖啡,许久后才开口:“沈砚舟,我们都变了。不是坏的那种变,而是成熟的那种。”

“所以?”他追问。

“所以,等我忙完这阵子,我会给你答复。”她看着他,语气平静,“不是敷衍,也不是拖延。而是我想确定,这一次的决定,是我真正为自己做的。”

沈砚舟点头,没有再逼她。

他们继续往前走,老街昏黄的路灯下,两人身影被拉得很长,像一对在岁月里走散过又重新靠近的旅人。

风从背后吹来,苏黎忽然觉得,这一程路,走得并不孤单。

翌日清晨,苏黎起得很早。

她在小镇的老家住了一夜,梦里没有惊醒,没有旧梦重现,反而是许久未有的沉稳。她坐在阳台上看着太阳升起,想起昨晚和沈砚舟的那段对话,心里居然出奇地平静。

不是波澜壮阔的爱情,不是轰轰烈烈的复合,而是——某种慢慢靠近的默契。

母亲敲门进来,看见她手里拿着咖啡,有些讶异地问:“你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做个决定。”苏黎放下杯子,看着母亲的眼睛,“我接下来的时间会很忙,不方便经常回来。你以后少替我安排相亲,也不要老拿表妹的生活方式来套我。”

母亲皱眉:“你还是放不下沈砚舟?”

“不是放不下。”苏黎淡淡道,“是我终于知道我想要什么了。跟谁在一起,怎么生活,那都是我自己的事,不需要别人来定义。”

母亲愣住,半天才缓缓点头:“你……长大了。”

苏黎轻轻一笑:“我一直都很清楚,只是你们不愿意接受而已。”

说完,她起身去收拾行李。

中午前,她搭上了回城的高铁。靠窗的座位上,她戴着耳机,电脑里正播放着“双城共生”项目的资料。她打开PPT文稿,开始在初稿页面上敲下第一行标题:

“裂缝之城·光的边界”

她没告诉任何人,其实昨晚回到家后,她就决定要接沈砚舟的项目。

不是为了他,也不是为了证明什么——而是因为她终于有能力去主导一件曾经只能被动参与的事情。

当她走下高铁、再次踏入这座熟悉的城市,手机刚连上信号,沈砚舟的消息就弹了进来:

【你回来了?】

她微微一笑,回了三个字:【我接了。】

对方几秒后才回:【谢谢你。黎黎。】

她看着“黎黎”这个名字,许久没有再出现过的称呼,心头并不波澜,却有一点柔软的触感。

下班后,她独自去了工作室,把桌面清理了一遍,又从抽屉里翻出那只旧画笔盒。

那是她刚创业时用的第一套专业工具,一支支沾满墨痕的笔,像过去的时间沉淀下来的痕迹。

她重新将它们擦干净,一支一支插进新的笔筒里,仿佛为它们也找回了尊严与意义。

那天晚上,她在朋友圈发了一张照片。

照片是一盏夜灯下的画桌,桌上只有一句话:

【每一次靠近,都是从告别开始。】

点赞的人很多,但她没有去翻是谁点了什么,也没有回复任何一条评论。

她知道,真正重要的那些人,那些曾陪她走过黑夜、或愿意等她回头的,会在她不需要解释的时候,安静地站在她的身后。

就像沈砚舟那天说的:“哪怕你坐在篝火另一边,我也会坐在原地,等你回头。”

而现在,她终于愿意转过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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