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石镇的清晨总是带着一丝凛冽的寒意,尤其是在靠近龙兴城东北方向的这片区域。镇如其名,房屋多以粗粝的青石垒砌,透着一股边陲之地的坚韧与粗犷。
在镇子外围一处独门小院里,六岁的许庭屹正凝神屏息,对着二十步外挂在老槐树上的厚实兽皮靶,一次次拉开那张与他身形相比显得过大的猎弓。
“咻——咄!”
“咻——咄!”
箭矢破空的声音带着一种奇特的韵律,每一次命中靶心(或接近靶心)都发出沉闷的撞击声。许庭屹的小臂肌肉贲起,额角渗出汗珠,混合着清晨的露水滚落。他的眼神专注而锐利,像极了一只锁定猎物的小鹰。
整整一个月了。
自从上次猎魂回来后,父亲许秉焱告诉他,已经托人办理了盘龙城初级魂师学院的入学手续,许庭屹的生活就只剩下两件事:吃饭睡觉,以及练箭。
青石镇太小,也太靠近龙兴城这个庞然大物,这里没有魂师学院,甚至连个像样的启蒙老师都难找。镇上的孩子要么早早跟着父辈进山打猎、采药,要么就去龙兴城的工坊卖力气,能觉醒武魂并踏上魂师之路的,不是加入武魂殿,也几乎都依附了城里的大家族。
许秉焱,一个经验丰富的老猎魂者,深知魂师之路对儿子的重要性。
儿子许庭屹作为先天满魂力的顶级天才,许秉焱不想儿子一辈子像自己一样,在刀尖舔血,与魂兽搏命只为换取微薄的资源和渺茫的突破机会。在儿子提议要走去魂师学院上学后,盘龙城,那个以“精工”和“百草”闻名、相对龙兴城更平和,也更重视基础教育的城市,成了他为儿子选定的起点。
“庭屹,收弓了。”
低沉有力的声音响起。许秉焱从屋里走出来,高大的身影带着常年穿行山林的风霜痕迹。他腰间挂着磨得发亮的猎刀,背后是一个半人高的结实背囊,里面装着父子俩简单的行装和一些猎杀魂兽时常用的工具、药粉。
他检查了一下儿子射出的箭矢,微微颔首:“箭更准、更稳了。记住,对于我们弓类武魂魂师修炼,心稳手稳是根基,日复一日的练习就是活命的本钱。”
许庭屹点点头,将猎弓小心擦拭干净,背在身后。这张弓是父亲用猎杀的一头百年铁臂猿的臂骨和坚韧的兽筋亲手制成,是他的宝贝,也是他在这个世界上获得的第一把除武魂外的好弓。
屋内传来轻微的响动。
母亲文雪晨走了出来。她身形清瘦,穿着一身淡雅衣裙,眉眼间带着担忧留下的淡淡痕迹,但此刻看向儿子的目光却异常明亮。她手里拿着一个小巧的、散发着淡淡清苦药香的布囊。
“庭屹,来。”文雪晨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温柔。她走到儿子面前,将那个小布囊仔细地系在许庭屹贴身的衣带上。“这里面是妈妈晒的宁神草和一点驱瘴粉,盘龙城那边虽好,但靠近山林,天气也多变。贴身带着,不舒服了闻一闻。”
而后父子二人告别了母亲,踏上了前往龙兴城的路。
青石镇到龙兴城并不远,步行一个时辰便到了那巍峨如巨兽匍匐的钢铁城门下。龙兴城的气息扑面而来——属于大城市的喧嚣。许秉焱熟门熟路地带儿子穿过熙攘的人群,在城东南角的驿站,登上了前往盘龙城的公共马车。
马车驶出龙兴城厚重的阴影,视野逐渐开阔。
龙兴城那特有的刚硬线条和金属气息被抛在身后,道路两旁开始出现绵延的农田和起伏的丘陵。空气变得湿润清新,远处龙脊山脉的轮廓在薄雾中若隐若现,如同沉睡巨龙的脊背。
“盘龙城就在那山脚盆地里,”许秉焱指着东南方向对儿子说,“那里气候比青石镇和龙兴城都温和些,盛产药材,工匠的手艺也精细。记住,去了学院,多看多学少说话,凡事靠自己。”
随即将一个布袋递给许庭屹,说“拿着。”许秉焱的声音低沉得像压实的泥土,听不出太多情绪,只有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许庭屹下意识地低头,手指有些僵硬地解开布袋口系得死紧的皮绳。当袋口敞开一道缝隙时,布袋里,是满满当当、码放得整整齐齐的金魂币。那璀璨的金色在破晓的微光下流淌,边缘光滑,沉甸甸地散发着财富与力量的气息。许庭屹看了看,略估大概有上千枚金魂币。
他猛地抬头看向父亲,瞳孔因为极度的震惊而收缩。
“拿着吧,这袋子里是我成为魂尊后武魂殿里领的月供。”
他的视线落在远处龙兴城模糊的轮廓上,声音依旧低沉,却多了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沙哑:
“这是你未来几年的花销和学费,拿好。”
“嗯!”许庭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却异常坚定。他抱着那沉重的布袋,
趴在车窗边,贪婪地呼吸着外面带着草木清香的空气。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离开青石镇和龙兴城的范围,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在这片大陆上见过了乡镇与平淡、山林和兽吼,即将踏入的是一个以“学院”为名的、规则截然不同的世界。
约莫半日后,马车驶入了一片被群山温柔环抱的盆地。空气似乎一下子变得湿润温和了许多,带着泥土和草木的清新气息,与龙兴城那种干燥、混杂着矿石和烟火的味道截然不同。
“看,前面就是盘龙城了!”车夫扬鞭指向远方。
许庭屹趴在车窗边,好奇地张望。盘龙城的城墙不如龙兴城那般高耸入云、气势迫人,却别有一番韵味。
它巧妙地依着山势起伏而建,青灰色的墙体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远远望去,真如一条盘踞在山脚下的石龙,沉稳而内敛。一条清澈的河流——想必就是父亲提过的云溪河,如玉带般穿城而过。
马车驶过横跨云溪河的龙骨桥,正式进入盘龙城。城内街道不如龙兴城宽阔,却整洁有序。石木结构的房屋显得更加精致,许多窗台上摆放着生机勃勃的花草。空气中隐约飘荡着淡淡的药草清香和金属淬火的独特气味。
“闻到药草味了吗?那边是破之一族的地界,”许秉焱指着城市西侧一片被特殊透明材料覆盖的区域,那里绿意盎然,生机勃勃,“他们炮制的伤药、毒药和解毒剂,在猎魂魂师圈子里口碑很好。”他又指向另一条相对喧闹、传来叮当敲打声的街道,“那边是风剑匠坊,是风剑宗门下的,城里的铁匠和工器基本都在那儿。”
许庭屹点点头,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新奇。
这里的一切给予他都有种踏实、专注的氛围。
马车最终在盘龙城东北角停下。一座规模不大,但规划整齐、透着蓬勃朝气的建筑群出现在眼前。青石铺就的广场中央,矗立着一座由精铁和某种坚韧藤蔓缠绕而成的雕塑,象征着力量与生长的结合。雕塑底座上刻着几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盘龙城初级魂师学院。
学院门口已经聚集了一些带着孩子的家长,脸上都带着和许秉焱相似的期盼与紧张。
许秉焱拍了拍儿子的肩膀,粗糙的大手传递着力量:“庭屹,到了。记住,万事量力而行,不要有负担。从踏上魂师的道路,你已经比爹强了。”
许庭屹深吸了一口盘龙城特有的、混合着草木清香的空气,握紧了小拳头。一个月来在烈日下苦练的疲惫仿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抑制的兴奋和对未来的憧憬。他抬头望向学院的大门,那扇门后,或许就是他通往魂师世界的起点。
“爹,我准备好了。”少年的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他背起简单的行囊,里面装着换洗衣物、父亲做的弓,还有一颗跃跃欲试的心,跟着父亲,汇入了前往学院报名处的人流。
盘龙城,将见证他梦想的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