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天峰顶,琉璃焦土之上,那方丈许的“绿洲”又添了几分生气。青霖草舒展嫩叶,吸纳晨露;火纹花籽在火晶石碎渣的温热下,悄然裂开细缝,探出赤红芽尖;温玉苔藓如玉屑铺展,温润的光泽在焦黑背景下格外醒目。草棚依旧简陋,却不再显得孤寂。
棚内,张溯盘膝而坐,气息沉凝如渊海。
九日苦修,心无旁骛。
《流火剑狱》的修炼从未停止。指尖的赤金火丝愈发灵动凝练,编织符纹的速度与稳定性与日俱增。巴掌大小的三角、四方火网雏形已能稳定维持半盏茶时间,困缚、切割、灼烧的威能初显。
虽离真正的“剑狱”还差得远,但这份进境,若让外人知晓,足以惊掉下巴。
更重要的,是境界与心境的打磨。
焚天峰顶虽地火沉寂,但深处火脉余温犹存,驳杂灵气在琉璃净雨的洗涤与新生灵植的微弱生机牵引下,开始缓慢沉淀、分化。
张溯以琉璃心火为引,以焚天剑骨为炉,如同最高效的熔炉,将吸入体内的驳杂灵气去芜存菁,炼化为精纯无比的琉璃色灵力,奔涌于被龙鱼水精滋养拓宽的经脉之中。
练气九层巅峰的壁垒,早已被浑厚到极致的灵力洪流冲刷得摇摇欲坠。但他并未急于突破。白沧赠予的《流火剑狱》玉简中,除了神通法门,还附带了一些关于练气期根基打磨的珍贵心得,强调“气满自溢,圆融无漏”方为最佳。
他以强大的神识内视己身,如同最严苛的工匠,一遍遍梳理着每一条细微的经脉,打磨着每一缕灵力的纯度,将琉璃心火的包容、焚灭意志的锋锐、龙鱼水精的滋养生机,彻底融会贯通。
每一次呼吸,每一次灵力运转,都带着一种浑然天成的韵律。
第九日黄昏。
最后一缕残阳的金辉,透过草棚歪斜的石板缝隙,落在张溯低垂的眼睑上。
嗡——!
体内奔流的琉璃色灵力洪流,仿佛达到了某个完美的临界点,骤然自行加速!如同百川归海,无需任何外力引导,自然而然地向着丹田气海的核心处塌陷、凝聚!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只有一种水到渠成的圆满感。
奔涌的气态灵力,在极致压缩与琉璃心火的淬炼下,渐渐带上了一丝粘稠如汞的质感!丹田气海的核心,一点璀璨的琉璃光点骤然亮起,如同定海神针,散发出稳固而强大的吸力!
练气十层!大圆满之境!
气息圆融无漏,灵力凝练如汞,神识稳固强大!此刻的张溯,距离筑基之境,仅剩一步之遥!其根基之浑厚,灵力之精纯,神识之强度,远超寻常练气大圆满修士,足以媲美一些根基稍弱的筑基初期!
张溯缓缓睁开双眼。
九日的打磨,不仅带来了境界的突破,更让他的气质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那股因血腥征途而沉淀的冰冷与锋锐依旧在骨子里,却不再像出鞘的凶刃般刺眼逼人,而是如同归鞘的神兵,沉凝、厚重,内蕴光华。
眉宇间因琉璃心火与赤华生机滋养而透出的平和,如同坚冰初融,虽浅淡,却真实。
他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新生的力量在琉璃剑骨中奔流。目光扫过棚外那片小小的绿洲,青霖草的叶片在晚风中轻轻摇曳。
“时间…到了。”他低语一声,声音平静无波。
第十日,破晓。
赤霄宗核心区域,七脉环绕的中央,一座巨大无比的环形广场——问道台,早已人声鼎沸,灵力激荡!
广场以七种色泽、蕴含不同道韵的灵玉铺就,划分出七个泾渭分明、气势恢宏的区域,分别对应凌霄、赤华、金焱、玄焰、重壤、棂丹七脉弟子。
每个区域前方,都有一座悬浮于半空、由各自山峰特有晶石构筑而成的华丽云台,那是各脉峰主、长老及核心真传的观礼之处。
凌霄峰云台,通体赤金,缭绕着七彩祥云,威严煌煌,居七台之首。
赤华峰云台温润如玉,环绕淡金草叶虚影。金焱峰云台如熔岩铸就,锋芒毕露。
玄焰峰云台幽蓝深邃,似有星火流转。
重壤峰云台厚重如山,土黄光芒沉凝。
棂丹峰云台则丹气氤氲,药香扑鼻。
问道台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铭刻着复杂阵纹的演武场,光晕流转,显然布有强大的防护禁制。
此刻,七脉弟子齐聚,气息强弱不一,但无不精神抖擞,战意昂扬。尤其是那些准备参与选拔、争夺内门名额或真传资格的天才弟子,更是目光如电,气势逼人。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兴奋、期待,以及各脉之间无形的较劲气息。
“快看!凌霄峰的白沧师兄来了!”
“嘶…好强的剑意!不愧是掌门首座!”
“赤华峰的苏峰主也到了!还是那么温润如仙…”
“金焱峰的秦烈长老!那眼神…看一眼都觉得皮肤刺痛!”
“玄焰峰的墨长老也来了,听说这次他们峰出了个控火奇才…”
“…”
随着一道道强大的气息降临各脉云台,场中气氛更加热烈。七峰峰主虽未全至,但派出的代表皆是金丹长老级人物,威压笼罩全场。
就在这鼎沸喧闹之中。
一道孤绝的身影,踏着初升的朝阳,从问道台边缘一条僻静的山道,缓步而来。
赤金云纹道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沉静,眼神平和却深邃如渊。
步伐不快,每一步落下却仿佛踏在某种无形的韵律节点上,沉稳有力。
周身并无迫人的灵压外放,但那股经历过焚心炼狱、琉璃涅槃后的圆融气息,如同投入滚油中的一滴水,瞬间让靠近那片区域的嘈杂议论声为之一滞!
无数道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齐刷刷地聚焦在他身上!
“那是谁?好陌生的面孔!”
“练气大圆满?气息…好生古怪!感觉比一些筑基师兄还厚重!”
“他去的方向…不是七脉任何一席?”
“等等!他的道袍…看那纹路边缘!那是…核心真传弟子的暗纹!”
“核心真传?七脉的核心真传我都见过,没有这人啊!”
“嘶…他往那边去了!那是…焚天峰?!”
在无数道惊疑、探究、甚至带着敌意的目光注视下,张溯径直走向问道台最边缘、一个独立于七脉区域之外、毫不起眼的角落。
那里,没有任何华丽的云台,只有一方孤零零的、通体由最普通黑曜石打磨而成、毫无法力波动的石座。
石座造型古朴简单,甚至有些粗糙,与周围七座华美的云台格格不入。
石座后方,一面同样由黑曜石雕刻的、约莫一人高的石碑静静矗立。
石碑上,没有任何繁复的装饰,只有两个仿佛被火焰烧熔烙印而成、笔锋如剑、透着一股孤高焚灭气息的古字——
焚天!
这方石座,这座石碑,在赤霄宗无数弟子眼中,早已是尘封百年的传说象征!是赤霄剑道祖庭的印记!它沉寂太久,久到几乎被遗忘在角落,蒙上了岁月的尘埃。
而此刻,那个身着赤金真传道袍、气息沉凝的青年,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下,一步一步,走到了这方孤寂的黑曜石座前。
整个问道台,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连高悬于七脉云台上的诸位长老,目光也瞬间变得无比锐利,齐齐投射过来!凌霄峰云台上,白沧负手而立,玄衣在晨风中轻摆,冰冷的眼眸锁定张溯,深处却翻涌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灼热。
张溯对这一切恍若未闻。他伸出手,指尖拂过石碑上那“焚天”二字。粗糙冰冷的触感传来,一股源自血脉深处的共鸣,让识海中的焚天小殿微微震颤,琉璃心火无声跃动。
他转身,在无数道几乎要凝成实质的目光中,平静地拂去石座上的微尘,然后…稳稳地坐了下去。
动作自然,如同归家。
轰——!
短暂的死寂之后,整个问道台如同炸开了锅!
“他…他坐下了?!”
“焚天峰石座?!他竟然敢坐焚天峰的石座?!”
“他到底是谁?!焚天峰不是早已…”
“练气期?!一个练气期弟子,代表焚天峰?!”
“…”
质疑声、惊呼声、难以置信的议论声如同海啸般席卷!无数道目光充满了震撼、鄙夷、嫉妒、探究!焚天峰的名头太大,沉寂太久,突然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练气弟子代表,这冲击力实在太过惊人!
金焱峰区域,一个气息彪悍、周身仿佛燃烧着无形火焰的魁梧青年,看着张溯端坐焚天石座的背影,眼中爆发出强烈的战意与不屑:“哼!装神弄鬼!一个练气期,也配坐那位置?待会选拔场上,定要试试他的斤两!”
玄焰峰方向,一个面容隐藏在兜帽阴影下的身影,目光幽深地扫过张溯,似乎在感应着什么:“有趣…那气息…似火非火,似水非水…”
赤华峰云台上,苏梓潼峰主温润的目光落在张溯身上,看着他眉宇间那丝初融的平和,嘴角泛起一丝几不可察的欣慰弧度。
凌霄峰云台,白沧冰冷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勾起一个锋利的弧度。他上前一步,声音并不高亢,却如同出鞘的利剑,瞬间穿透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人的灵魂深处:
“肃静!”
两个字,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冰冷剑意,瞬间压下了全场的喧哗!
白沧目光如电,扫过全场,最后定格在那方孤绝的黑曜石座上,声音斩钉截铁,宣告天下:
“焚天峰传人,张溯,今日列席七脉会武观礼台!”
“七脉会武弟子选拔——”
“正式开始!”
话音落,问道台中央巨大的演武场防护光罩骤然亮起!璀璨的光芒,映照着七脉弟子的跃跃欲试,也映照着焚天石座上,那个平静端坐、仿佛独立于风暴之外的身影。
张溯端坐石座,目光沉静地投向中央光芒流转的演武场,感受着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的、或好奇、或敌意、或探究的复杂目光。腰间的制式“赤锋”剑在鞘中,发出微不可察的清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