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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大川脸上的肥肉抖得如同筛糠,绿豆眼死死盯着远处那迅速蔓延的墨绿腐土,喉间发出“嗬嗬”的抽气声,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子。他下意识地又往沈危身边挤了半步,肥胖的身躯几乎要贴到冰冷的雉堞上。

姜素衣额角那片赤红的胎记,此刻红得如同烧透的炭,边缘甚至隐隐有熔化的迹象。

陈淮舟依旧立在城楼最高处。

青袍在带着毒烟腥气的夜风中,终于有了轻微的拂动。

他握着定岳金枪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根根凸起,泛着青白。

枪尖的金芒吞吐不定,映照着他紧绷的侧脸,那上面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沉凝到极致的冰寒。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远处毒蛟的嘶吼,毒涎腐蚀的“嗤嗤”声,如同催命的鼓点,敲在每个人的心头。

巫鹫下颌骨的狞笑弧度,似乎又扩大了一分。

就在这时——

“嘿……”

一声突兀的嗤笑,打破了城头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这声音吸引过去。

只见沈危依旧懒洋洋地靠在雉堞上,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丝毫未变。甚至还抬手,用小指掏了掏被号角声震得有些发痒的左耳,虽然那里早已失聪。

他笑嘻嘻地陈淮舟那紧绷的脸,“陈大人……黄大人与冷大人集体钻地,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嘛……就算您老真把卑职五花大绑丢下去……好像也没什么用。”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钻进每个人的耳朵里。

“所以嘛——”

“卑职觉得,要么您干脆点,把这个新晋的平阳戡妖尉,丢下去探探路,看那个躲在破布里的老瞎子同不同意;要么——”

他那只一直按在腰间黑刀刀鞘上的手,五指猛地收拢。

“锵——!”

一声刺耳的金铁摩擦声骤然炸响。

那柄通体暗沉,唯有刀铭猩红的黑刀,拔出半尺。

刀身嗡鸣,如猛虎咆哮。

刀鞘口处,暗红血光如同压抑的火山熔岩,疯狂涌动。

这时,沈危的声音陡然拔高,嘶哑中带着一股斩钉截铁的狠厉,“要么,别杵在这儿当那根定海神针了。”

“操起您那杆金枪。”

“带着您这三百火獠营的兄弟。”

“冲下去——”

“剁了那三条喷粪的泥鳅!”

他刀尖猛地一抬,带着撕裂空气的锐响,遥遥指向城下那三条正在疯狂喷吐毒涎的墨绿毒蛟。

暗沉的刀身之上,“天若不公,我自无赦”猩红如血。

“老子可以为您打这个头阵!”

话音落地,城头众人皆是一怔。

祁大川绿豆眼瞪得溜圆,胖脸上写满了“沈老弟你疯了?!”的惊骇。

姜素衣手中银针猛地一顿。

就连一直沉默如山的陈淮舟,握着金枪的手指也几不可察地微微一颤。

沈危却仿佛没看见众人的反应。

他慢悠悠地直起身,单足一点,稳稳落在雉堞边缘。

他转头看了一眼陈淮舟,“陈大人,平阳县九乡五十四村寨,合计三千七百余口……”

“您还有四个时辰,把他们……挪进城里来。”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他再不看陈淮舟。

目光骤然转向城下。

那三条墨绿毒蛟正疯狂扭动,毒涎如瀑泼洒,将焦土蚀成翻滚的泥沼!

沈危嘴角咧开一个近乎癫狂的弧度,手中那柄半出鞘的黑刀猛地抬起,刀尖直指毒蛟。

“至于城下这些喷粪的泥鳅……”

刀身嗡鸣暴涨,“天若不公,我自无赦”八个字,如同八只燃烧着无尽凶焰的魔眼。

“——老子先替您……”

“剁了!!”

话音未落,足下雉堞轰然炸裂,

他整个人如同离弦的血箭,裹挟着沸腾的凶戾刀意,从十丈高的城头——

一跃而下。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傻逼的事情。

也许是脑抽筋吧。

凛冽的夜风,刀子般刮过脸颊。

他想起,鬃雾岭上猪妖洞穴里那股混合着血腥与腐草的腥臊味儿。

想起,那捆在木桩上,剥洗干净,被当做祭品的人形“秽羊”。

想起,姜素衣在马上那句冰冷刺骨的话,“山上的妖拿人当猪羊祭五脏庙,山下的人彼此剐着血肉填饕餮口……”。

“沈老弟!”祁大川的破锣嗓子带着哭腔炸响,撕破了风声。

姜素衣指间银针瞬间绷直,幽蓝针尖在夜色中划出冷芒。

陈淮舟瞳孔骤缩,握着金枪的指节捏得爆响。

……

……

城下。

巫鹫黑洞洞的眼窝猛地望向那道俯冲而下的血色身影。

枯爪攥紧骨杖,却没有抬手,仿佛在欣赏一场即将上演的死亡戏剧。

三条毒蛟仿佛感受到了的挑衅,庞大身躯骤然盘绞,昂首。

三口墨绿毒涎如同决堤的腐河,带着蚀魂销骨的尖啸,迎着那道坠落的血色身影喷去。

毒涎未至,腥风已压得沈危衣袍紧贴身躯,皮肤更传来针扎般的刺痛。

半空中。

沈危眼中凶光爆射。

握刀的手五指猛然发力。

嗡——

一道暗红如凝血的刀光,如同撕裂夜幕的凶星,悍然劈向那三道交汇的毒涎洪流。

天魂深处,那缕源自血鬃娘娘的「撞山」妖力骤然迸发。

刀光之上,暗红血芒暴涨。

刀势之中,更添一股蛮横无匹,碾碎一切的狂暴意志。

这一刻,血鬃的虚影竟隐隐显化出来。

嗤啦——

墨绿毒涎如同滚汤泼雪,竟被暗红刀光硬生生从中劈开。

蒸腾的青烟与刺鼻的恶臭如同炸弹般爆开,瞬间将沈危的身影吞没。

刀光余势不减。

带着斩开毒河的凶威,狠狠斩在当先一条毒蛟的头颅上。

“嗷——”

一声混杂着痛苦与暴怒的嘶吼响起,紧接着墨绿毒血混合着破碎的鳞甲,如同腐雨般泼洒。

那一头毒蛟,竟被这一刀生生地剁下头颅。

借着反震之力,沈危在空中翻了跟头,稳稳落在地面。

他手中的黑刀,依旧斜指前方。

刀尖之上,几片墨绿的蛟鳞,兀自滴落着粘稠的毒血。

他抬头,看向倒在血泊中的那条毒蛟,又扫了一眼远处拄杖静立的巫鹫,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老杂毛……”

“你养的泥鳅……”

“头……”

“不够硬啊!”

横刀巡视全场,大笑道:“刀斩血鬃者,持刀人沈危在此。”

“谁敢来战!”

他的挑衅,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吼——!”

四大妖阵齐声咆哮,煞气冲天。

“杀了他!”巫鹫枯爪猛地挥落。

与此同时,城头之上。

陈淮舟握着金枪的手,指节捏得爆响。

他猛地抬头,望着如潮水涌现沈危的群妖,又霍然转身,目光如电扫过身后僵立的獠火营。

那杆定岳金枪,终于——

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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