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世馆内,檀香袅袅,药香与沉香交织成一片氤氲。
孙神医坐在雕花梨木椅上,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茶盏,青灰色的粗布长衫洗得发白,袖口处还沾着几点洗不净的草药汁液,宛如岁月镌刻的勋章。
他鹤发童颜,眼角的皱纹里却藏着经年累月行走乡间积攒的疲惫与悲悯。
赵煜抬手示意小厮添茶,鎏金茶盏在案几上碰撞出清越声响:
“孙先生常年在乡野间奔波,免费施药救治百姓,这份仁心,赵某敬佩不已。
此次听闻房县瘟疫横行,先生孤身前往,实在叫人忧心。”
他的声音低沉而诚恳,目光中满是关切。
孙神医放下茶盏,发出一声轻叹:
“医者本分罢了,那些村民贫苦,染上瘟疫更是雪上加霜。
城中药行勾结官府,垄断药材,我在城中行医,动了他们的财路,自然容不下我。
可生病的百姓不能不管,孙某也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他的话语中透着无奈,却又有着坚定不移的信念。
“先生大义!”
赵煜赞扬的看着孙神医,无论什么时候,这种无私奉献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
“王府愿为先生提供药材,资助您培育一批游方郎中。这些郎中日后也可分散到各地,既能帮先生分担救治压力,也能让更多百姓受益。”
孙神医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光亮,他看着赵煜赞叹道:
“一个游方郎中不需要懂得太多医理,只需要能识得一些简单药材,了解一些常见疾病的治疗之法便不知道能救多少人了,小王爷愿意培养并提供后续支持,实在功德无量!”
虽然赵煜的支持并不是毫无代价,需要他之后为王府效力,但他几十年来见过太多权贵,赵煜这种愿意为百姓实实在在出一份力的太少了,大多都是威逼利诱,那个利也只是个人私利,涉及到公事大利的,没几个愿意出手。
所以他顿了顿,看着赵煜许诺道:“小王爷放心,等到此次房县瘟疫结束,孙某定当回来王府为小王爷效力!”
赵煜微笑着点头:
“先生不必着急,等到房县之事结束后再回来也不迟,只是赵某正在习武,俗话说医武不分家,因此对人体经脉穴位、元气运行方面的知识十分好奇,今日正好先向先生请教一番,不知从何处入手钻研为好?”
孙神医闻言,抚须颔首,露出欣慰的笑容:
“你这问题问得好。医道中关于经脉元气的学问,博大精深。若想入门,首推《黄帝内经》,此书乃是医家之根本,其中《灵枢》篇,详细记载了经脉循行、气血运行之理,好比夜行有灯,能让你看清经脉学说的脉络。”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泛黄的古籍,轻轻放在桌上:
“还有这本《难经》,对《黄帝内经》的理论多有阐发,尤其在‘奇经八脉’和‘元气’的论述上,见解独到,你细细研读,定能解惑。”
孙神医又翻出另一本,书页边缘磨损严重:
“《中藏经》也不可不读,此书以阴阳为纲,阐述人体脏腑经络与元气的关系,书中‘论五脏六腑虚实寒热生死逆顺之法’一章,将元气在脏腑间的流转讲得透彻明了,助你理解元气如何滋养全身。”
赵煜拿起书,仔细端详,这几本书他其实都已读过,但是孙神医赠与的这几本都有他亲自备注的注释,这些注释更为详尽的述说了经脉穴道元气之间的作用现象,与正文比起来可以说是一个原理一个实例,足以满足他初期的研究需求了,便说道:
“多谢先生赠书,只是这些典籍晦涩难懂,若遇到不解之处,还望先生指点。”
孙神医摆摆手,爽朗笑道:
“几本手书罢了,远不及小王爷的付出,待房县瘟疫一解,我便来王府为小王爷亲自展示,定可让小王爷对经脉元气的理解更上一层楼。”
赵煜闻弦而知雅意,立即保证道:
“放心,钱财、药材、场地,我王府全力支持。想必以孙神医的医术,不日便能传来好消息了。”
此世有医道前贤的存在,医药体系极为完善,甚至还要超过前世,几乎没有什么必死的绝症,普通的瘟疫一般要不了几日便能迅速解决,这也是他知道楚州境内爆发了瘟疫却并不太关心的缘故。
然而孙神医此时神色却凝重了起来,从袖中掏出一卷皱巴巴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蝇头小字:
“小王爷莫要大意!这是我记录的病症。患者起初发热恶寒,继而咳喘痰血,三日后周身溃烂,十日内必死。如今房县半数以上人家都有人染病,棺材铺日夜赶工,可仍供不应求。”
他的声音有些发颤,满是痛心与焦急。
“怎会如此严重?房县官府呢?”
赵煜皱起眉头,心中隐隐感到了一丝不对劲。
“别提了!”孙神医重重一叹,掌心无意识地摩挲着药箱上斑驳的铜扣。
“房县县令周明礼,起初倒还有几分担当。
瘟疫初起时,他带着衙役挨家挨户排查病患,将染病者集中安置在城西破庙,又从县库里调拨药材,还张贴告示召集民间郎中医士。
可半月不到,县库见底,周边药商却突然集体抬高药价往日还算充足的药材,如今在房县千金难求。
库存耗尽后,周县令八百里加急向州府求援,可上头拨下的药材,也只是杯水车薪。
我这短时间四处搜罗,也只凑够了勉强支撑三日的药量。若不是公子愿意资助药材,这房县百姓,怕是……”
他说不下去了,只是不住摇头。
赵煜眉头微皱,不曾想房县疫情竟然恶化到了如此地步,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
就在这时,忽听得济世堂外传来铁链拖拽的声响,夹杂着几声粗粝的斥骂,紧接着大门轰然洞开,一股阴寒之气裹挟着腐叶冲进堂内。
三个灰衣人踉跄而入,为首的汉子满脸络腮胡,脖颈缠绕的黑布下泛着青白,行走时膝盖僵直如木。他身后的两人架着昏迷的老三,那老三面色青紫,嘴角还挂着黑血,胸口起伏微弱。
“孙神医!求您救救我三弟!”
老大“咚”地跪在青砖上,震得药柜上的铜铃叮当作响。老二跟着磕头,额头撞在地面磕出血痕:
“他快不行了!”
赵煜抬手示意暗处的王府护卫退下,目光扫过三人僵硬的肢体,认出这是王府近日招揽的门客尸家三兄弟,据调查他们师承湘西赶尸一脉,能以秘术操控尸气。
孙神医闻见三人身上的尸气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目光如刀:
“练尸术以活人吸纳尸气,形同走尸,更有传言你们掘墓盗尸练功,甚至散播疫病!老夫岂会救你们这种败类?”
“冤枉啊!”
老大猛地扯开衣襟,露出心口处纵横交错的伤疤,每道疤痕都泛着诡异的青紫色。
“我们兄弟从不伤无辜!每次吸收完尸气,必定超度亡魂、入土为安!上月在青林郡我们兄弟三人还扑灭了一场尸毒引发的瘟疫!”
老二急得直拍大腿:
“这次三弟走火入魔,全因途经房县!那里的尸气黑得像墨,还带着股腐肉泡在毒酒里的怪味!他为了压制尸气反噬,才……”
赵煜摩挲着腰间玉佩,回忆起密探送来的卷宗:
尸家三兄弟虽行事怪异,却从未有过滥杀记录,甚至曾在灾年义务收殓暴尸。
他微微颔首,向孙神医递去询问的眼神。
孙神医沉吟片刻,最终还是叹了口气:
“罢了罢了。看在赵你们不曾为恶的份上,我便出手一试。但你们须得答应我,日后不可再用尸术为非作歹。”
说罢,他从药箱中取出银针,指尖轻捻,如蝴蝶穿花般扎入老三身上各处穴位。
紧接着,他运起内功,一股淡淡的白色雾气从掌心溢出,缓缓注入老三体内。
约莫一炷香的时间,老三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
还不等尸家老大老二高兴,忽然,尸家老三又忽然惨叫起来。
老神医连忙扣住老三腕脉,三息后,他脸色骤变:
“这不是寻常尸气!脉象里藏着……”
话音戛然而止,他猛地掀开老三衣袖,输入医家真气,随即便看到皮肤下浮现出蛛网般的暗纹,纹路中心竟隐约透出一朵莲花形状。
“真空教!”孙神医神色一下子变得阴沉起来。
“又是他们,难怪此次瘟疫迟迟难以结束!”
赵煜瞳孔微缩,脑海中顿时翻涌起朝廷与真空教数百年间的腥风血雨。自前朝起,这个打着“无生老母,真空家乡”旗号的邪教便以香烛供奉为饵,蛊惑百姓入教。
其教众以“闻香”为号,暗中炼制蛊毒、操控尸变,曾在发动过震惊天下的“白莲血案”,三百教徒混入城中,在水井投毒后集体自焚,一时间整座城池化作人间炼狱。
三十年前,真空教造反,朝廷调集十万大军围剿,却遭遇教众驱使的“尸兵”突袭。
那些被药物控制的尸体不惧刀枪,自带瘟疫,即使是朝廷精锐大军也险些大败。
最终朝廷请出龙虎山天师,以三百六十五根镇尸柱布下天罗地网,才将这股邪祟镇压,战后清点,光是沉入海底的尸骸就塞满了十条漕船。
即便如此,残留的疫气也引发大疫,这可不是普通药材便能轻易解决的普通瘟疫,涉及到了超凡之力,普通人难以抵抗,短短时间内便病亡数百万百姓,比战争带来的伤亡还要惨重!
最后还是一位医道高人及时出手,动用道法神通才消弭了这场灾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