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诺如破布飘絮跌飞出去,地上翻滚两圈,仰面躺停在雨水里。
散落的鲜血,形成一条血迹,染红了身体附近公园的地表。
但在密集的大雨中血液存在不了多久,浓郁的血红马上散开变淡,融入一大片青石板上的积水。
“这下真是要完蛋。”
诺诺还有一点意识,但身体散架一样提不起一点气力,死侍拍中那一下,她半边身子失去知觉,骨骼断裂的脆响,传导到耳膜里像炮仗噼里啪啦。
若不是她属于混血种,临了避开要害,血统与强悍的体质保住了一口气,否则就是当场暴毙。
不过,现在也差不多,死侍凶恶的爪子剖开几条极深的伤口,正不断放着她的血,诺诺感到自己的生命力,随咽喉内逐渐涌上来的血腥味,一点点流失。
死亡高居浓黑的云层之上与她招手。
诺诺眼睛没有护目镜一样的瞬膜,天空连续下了一天的雨,逐渐模糊她的视线,耳朵嗡嗡的,眼眶灌满水,视野里一大片似墨浓黑的云。
她躺在地上等待死亡,世界变得好慢。
诺玛没有给她提供帮助是对的,显然是不希望诺诺追上死侍,在诺玛分析中失控的‘猎人’刘雅楠,危险性超出诺诺处理的范围。
二年级的诺诺还不足以承担如此重任,诺玛有执行部全球历年的行动记录,判断不会出错,在诺诺一路追来的雨中,手机其实一直在响。
诺玛一直在提醒,但诺诺置之不理一心追赶结果至此。
此时,诺诺的怀中手机依然在震动,消息一条接一条,可她没办法回短信了。
诺诺追踪死侍,像是老鹰逐兔。但谁是鹰隼,谁是兔子呢?猎人与猎物在见面的那一刻,便发生了调转。
并非诺诺不知道天高地厚,在安乐巷口埋伏当时的刘雅楠,她就在走出巷子的死侍视线下,浑身颤栗,犹如剥了皮的羊羔般无力。
诺诺的直觉发出警示,巷子里的‘猎人’刘雅楠是某种披着人皮的凶残怪物。
那时,刘雅楠感知到巷口酒红色头发女孩,身体散发的怯懦不是错觉,而是生物面临捕食的本能。
但诺诺转瞬之间,主动赶上前压制死侍,为叶胜使用言灵创造机会。最初,他们的计划不是诺诺充当诱饵,是诺诺提出进入巷子,她要用侧写找出隐藏的死侍。
叶胜与酒德亚纪在前面警戒,诺诺走进巷子没两步遇上出来的死侍,发生一场遭遇战。
死侍奔逃,叶胜受伤,酒德亚纪倒地,临时任务失败诺诺仍旧追上去,难道她不知道死侍的危险吗?
正如古德里安教授所说,失控的死侍在外面每多一秒,杀戮与血腥就会增加一分,难道打不过死侍就放任自流,任凭杀戮和流血发生?
诺诺可不是畏惧危险,而踟蹰不前的人。
她是卡塞尔学院的屠龙预备役,死亡与凶险不离其右,不是今天就在明天,这样的日子迟早会来。
躺在雨里的诺诺对自己说,这一次权当提前毕业。
黑压压的天空,银蛇在乌云里穿梭。
死侍畸形的身影来到她面前,凶残的利爪流落雨水,滴在诺诺娇嫩脸颊上触感冰凉。
他好像在打量该从哪个部位下手,锋利如剃刀的尖爪点在她额头,顺着眉毛、眼球一路往下,仿佛在挑选切开美味蛋糕的绝佳位置。
利爪划过诺诺笔挺的鼻梁、脸蛋、脖子下面的伤口,沿着肌肤来到胸口,死侍刺刀样的指尖戳中跳动的心脏。
形式反转了,诺诺平躺在雨中逐渐昏迷,利刃带着新鲜的血气,黏稠的液体残留在爪子上,细微而尖锐的刺痛停留在心脏上方。
死侍挑好了下刀的部位,爪子用力一戳,插进心脏,鲜热的血液就会喷溅出来,挤奶油一样直到干涸。
死亡的阴影完全笼罩诺诺。
······
丽晶酒店内,面试者大厅灯火通明。
路明非打了个寒颤,好像有什么不好的事在发生。
他的心针刺一般疼,这是在预告么?
仰头眺望走廊,安安静静没有脚步声,没有人回来,暖风吹得路明非身上热乎乎的。
酒店内部的暖气不曾关闭过,他身上雨淋湿透的衣服快干了,如果不是有事发生,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打寒颤?
他捂住心脏,针刺的疼痛愈发强烈。
路明非有过这种情况,在刚搬到叔叔婶婶家读初中的时候,他认识了一个同学,一个学期两人都是同桌。
一段如今回忆起来相当长的时间内,路明非身边有一个可以聊天打屁,上下学并肩踢石子的人,然后在第二个学年,同学转校了。
开学之前,路明非满怀期待但临近的日子越短,他的心慌越严重,走进校内的时候心慌演变为刺痛。
叔叔问他有哪里不舒服?
路明非苍白的脸坚持摇头,到了班上报道的时候,他才在班主任口中知道,同桌不会再来上课。
那时路明非的刺痛一下子消失,他想这是一种特殊的预告,就像电视里危险来临时,世界给予主角的预兆,知道消息前疼的要死,知道消息后也就那样。
可惜,路明非之后再未触发主角的被动,仿佛他的主角待遇使用一次就结束了,一直到现在,路明非没认识新的能分享秘密的人,朋友不知道在哪里。
初中以来,他在教室就觉得压抑,不喜欢开学,直至遇见陈雯雯。
路明非的一只手攥紧玉牌,指节在疼痛中用力突出的发白,心疼大概率因为它。
他回来酒店就是为了交出去这个烫手山芋,但是卡塞尔学院的人不见了,烫手山芋砸在了路明非手里。
路明非不是没有想过将玉牌直接扔掉,干脆利索一了百了,危险是玉牌引过来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他这么一想,胸口的疼痛立马减轻不少,是啊,路明非能怎么办?
玉牌是夜晚潜入卧室自称酒德麻衣的女忍者强塞给他的,韩晨宣倒在血泊里凶手又不是他,将危险物品上交已经是路明非能做的最大的努力。
还要路明非怎么做?
他又不是什么超级英雄、福尔摩斯,凶手和危险的事就该专业的人士去处理,就像同学转校他阻止得了吗?
玉牌引来的危险,路明非一个平头百姓哪有能力摆平?
要说他有什么特殊的话,就是路明非拥有一个聊天群。
路明非的思绪沉入聊天群。
脑海中,他发出来提问:
【群主路明非:“嗨,兄弟们能问个事么?】
聊天群一下变得热闹,路明非大约一整天没有关注聊天群的消息。
【群员火麟飞:“有事快说,扭扭捏捏的找我们学泡妞啊?那你可找对人了,本人经验丰富,情圣专家!”】
火麟飞时刻在线,他的世界在群友中时间过得最慢,洪易第二个上线,王超在潜水。
【群员洪易:“群主,请讲。”】
【群员王超:“好久不见,群主。”】
路明非酝酿一会儿措辞。
【群主路明非:“如果有一个看不见的危机,你们会怎么处理?】
【群员火麟飞:“那要看什么危机了,如果是人身危机,那就用拳头回应它,如果是情感危机,就拿我的柔情感化它,如果危机不得不发生,那么不要害怕直面它!”】
【群员王超:“能克服危机自然最好不过,群主的危机是大是小,危机有具体的形象吗?”】
路明非想了想,将印象里韩晨宣倒在血泊的画面形成文件,上传聊天群。
【群主路明非:“差不多是这样。”】
【群员王超:“看起来地上的人毫无反抗之力,没意识到危险就倒下了。我不好判断行凶者的实力,如果群主没把握的话,我建议先躲一下。”】
【群员王超:“当然,如果行凶的人和群主之前提到的混血种有关系的话,我还是想见识较量一番,实不相瞒,最近我已打遍武林无敌手,有点名声。可惜,过不来群主的世界。”】
王超的建议是老成之言,逃避虽然可耻,但是有用,路明非拿着玉牌就没法躲,除非扔了它,说实话他不想扔。
【群员洪易:“群主的危机就在于力量不足,实力强大者不会害怕蝇营狗苟,虽说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但君子亦有佩剑,遇不平事斩不平,道理不止于口舌。”】
【群员火麟飞:“躲能躲到哪去,今天的危机躲了,明天的危机就不在了吗?群主注定不是普通人,危机是躲不完的,只有像超兽战士一样勇往直前,才能做到仁者无敌,勇者无惧。”】
【群主路明非:“感谢你那么看得起我。”】
路明非受火麟飞的鼓舞,心里多了几分安慰。
其实,他心里有了决断。
座椅上的路明非摸摸衣服,已经在暖气里吹干了,面试者大厅里陈雯雯落下她的白色挎包没拿走。
路明非掏出黑色N96手机,手机质量很好,雨里淋了半天还能用。
他在短信栏里发出一条消息:
“我看见了酒店里你的包没拿,明天学校带过来,放你课桌里。”
关闭手机,摊开手里的玉牌,路明非眼中的血色玉石有股莫名的吸引力,仿佛和精神交融。
他认为火麟飞说的对,危机天天有,日日不重样。命运选择了他,在面试之前路明非站在走廊,窗外望雨就有了此般觉悟。
他以前或许是个衰仔,但混血种的世界为他敞开的时候,一切便改变了!
如同王超遇见他的师傅,习练国术走上自己的路;火麟飞成为超兽战士,穿越虫洞去拯救宇宙;洪易渴望成为君子,贯彻自身的道理。
聊天群的群友都有自己的使命,路明非的命运在酒德麻衣找上他时,了解到混血种的存在就来临了。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主角,路明非也不例外,否则他大可拒绝卡塞尔学院的招揽,将玉牌扔掉没准能躲得了一时,但未来的命运又该怎么去躲?
“路明非啊,路明非,你可不是一个怂货了。”
他手指摩挲温热发烫的玉牌,思考玉牌为什么能引来危险,玉牌如果是个信号源,那它靠什么发出的信息?
看着玉牌如血般的材质,路明非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他找到一根遗落下来的曲别针,忍痛扎破手指流血,挤一滴到玉牌上。
鲜血迅速被玉牌吸收,扩散的血丝激活了玉牌上的铭文,虫鸟文字仿佛活过来,血光大涨,路明非的血使玉牌焕发了生命!
他的意识一下被扯到玉牌里面,借助玉牌蔓延至一个地方。
路明非眼前浮现一片血腥景象!他知道了玉牌在渴求鲜血,对面有人在寻找玉牌。
他看见公园的小树林里,畸变的怪物在追杀一个穿旗袍的女人,有一位持剑的酒红发女子玩命阻拦。
酒红发女子是面试官之一,他的游戏好友诺诺!
新的杀戮已经出现,路明非看见了死侍,死侍沿着精神的联系察觉到他。
【群主路明非:“火麟飞,借异能锁一用!”】
无名怒火升腾,熊熊烈焰燃烧,路明非瞳孔刷上一片刀剑凌厉般金黄的底色。
他拿出墨镜戴上,动若脱兔,身形在酒店灯光下拉长一条残影,几息功夫跑下楼梯。
丽晶酒店外面。
司机开车载着苏晓樯折返回了广场,她打把伞,在暴雨中走进酒店门口。
路明非疾奔如风,从酒店楼梯出现,苏晓樯一眼注意他手里白色的挎包。
“好啊,路明非!你就是贼心不死!”
下楼了的路明非,看见酒店门口小天女苏晓樯,赶不及问她为什么回来,一把将手里的包塞进她的怀里。
“帮我拿一会儿,谢谢!”
他如一道刮起人发丝,消失无痕的劲风,留下一瞬间墨镜反射闪电的印象,头也不回的跑进雷雨里狂奔。
路明非雨中的嗓音,很久之后才传过来一点尾音。苏晓樯的发丝落下,听见:
“小天女快回去,不要在这里待着——”
电闪雷鸣的天空,公园风雨潇潇的小树林。
雨天里,人行步道上赶来一个人。
叶胜追着死侍的踪影,在诺玛的指引下,看见诺诺身边蹲有一个怪异的身影。
死侍的利爪指着诺诺的心脏,叶胜的脸色一变,内心糟糕,他跑来的速度加快。
但有人比他要快得多的多,人影出现在公园的另一端,足下践踏雨水,周身携带风雷。
“滚开!”
咆哮的怒吼尚未止歇,人影在死侍压下利刃的一霎那,跨越了生和死的距离,将所有阻拦的雨滴,全部撞成碎末。
来人与死侍相撞,犹如攻城锤砸城门,一声闷响,两者纷飞,各自沦落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