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五份A套餐,一个全家桶,全部装袋打包,谢谢。”
路明非对柜台的服务员说完,服务员记下点餐信息,让他稍等,转身通知后台去准备。
肯德基店里人满为患,没有坐下的地方。
他点的东西比较多,等待的时间要久一些,于是路明非给后面的顾客让出位置,走到门外等候。
肯德基大门外面的街道,来往的行人神色匆匆。
阳光在贴膜玻璃窗的反射下,亮闪闪的炫目,路过的行人手背遮挡眼角,加快了脚步。
“喂,过去一点。”
耳朵传来一道年轻的女子声音,犹如指尖敲玻璃一样干脆动听,路明非矮矮身子,向一旁移步。
“再过去一点,给我让个位置,不要挡在店门口。”
女子的身体蹭过来,半边身子倚靠在他身上,一屁股把路明非挤到了墙边。
路明非被撞的不断往旁边挪步,好不容易在墙边站稳,好奇多大的屁股能挡住一扇店门。
他仰头望去,恰好一只洁白的素手递来副墨镜,安在路明非鼻梁上。
“欸,是你。”
路明非惊讶,透过墨镜的大致印象,大屁股将他挤开,站在身边的是先前排队提醒他的女子。
她先前排在路明非身后,点餐也在路明非后面,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一起。
“你的眼镜——”
路明非本想将女子强按在他脸上的墨镜取下来,但仔细瞧她的脸庞,忽感有点眼熟,身材高挑,英姿飒爽像是曾惊鸿一瞥的冷艳。
“小鬼,乖乖戴好。”
女子强硬的说道,食指压在路明非鼻梁上。
她穿件棕色的长大衣,光泽乌亮的秀发垂至腰间,市少年宫台上的墨镜正戴在路明非脸上。
她是今天讲座的女作家,此时叼着根吸管,单手抓杯冰可乐,和路明非一起站在肯德基店门旁边。
“是我怎么了?你要签名嘛。”
女作家吸一口可乐,无所谓的说道,收回按住墨镜的右手,她的眼光落在路明非身上。
路明非忘了回答,他眼中摘掉墨镜的女作家,有一双妩媚的桃花眼,眼睫毛自然而微翘,里面藏着明媚的眼眸,扬起的眼尾好似在跟谁说悄悄话。
现在路明非知道,她为什么要戴一副黑框的墨镜了。
“你要看多久,盯着陌生女人的脸目不转睛,是很失礼的一件事。”
女作家食指和中指弯曲,敲了一下路明非的头,令他缩回目光快速撇过头,涨红脸不说话。
路明非马上眼观鼻,鼻观心,非礼勿视。
“小鬼,这样也不对,转过头只顾逃避的话,会让女生觉得今天的打扮失败而伤心的。你不知道她为了一次出门准备多久,花费了多少精力。”
女作家教育路明非。
半响,路明非憋出一句话,随后没了下文。
“对不起,苏老师。”
他记得台上摆放的女作家名字叫苏恩曦,却没想到远看文质彬彬的女作家,站在马路边比他高出一个头,气场强大,气势完全碾压他。
“什么苏,叫酒——”
女作家又敲了一下路明非的头,像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顿住:
“你记性还挺好,苏老师是没错。”
路明非又受一个暴栗,只感觉在路上遇见了某位任课老师,内心盼着绕开她离远点,她一张口就像自己犯了什么错似的。
路明非心神逃避进聊天群,忽略自己站在街道上的现实。
【群员火麟飞:“群主,戴上异能锁了嘛?有没有打爆一切的无敌之感。”】
【群主路明非:“并非无敌,只有一股无名愤怒差点给我烧死。”】
路明非摒弃掉脑海其它杂念,回忆戴上异能锁的瞬间,简直像点燃了一堆核弹,无与伦比的愤怒仿佛凝作实质,要将他和世界烧成灰烬。
愤怒生得突然,毫无缘由,纵观他一十八年来的人生,根本没有产生如此庞大怒火的可能。
路明非遇到事,只在当时想一想,事后也就过去了,一点不压在心底。
可这股怒火像绵延了千万年不曾熄灭,从远古烧到今天,路明非搞不懂这是异能锁赋予他的愤怒,还是属于他自己的情绪。
在他一生中失望的次数要比愤怒的时候多得多。
每年父母都说要回国看他,但每年除夕路明非守在门关,等来的不是放完鞭炮笑嘻嘻回家的小胖子路鸣泽,就是一身酒气醉醺醺的叔叔。
电话也没有一个,可能国外不过春节,所以他们也忘了国内的路明非,忘了给他新年的红包和心心念念的拥抱。
除夕过去,路明非才会收到一封,抱歉爸妈有事回不来的邮件,那时的叔叔婶婶早带着小胖子路鸣泽,出门走亲戚拜年去了。
不知道谁能大过年的也带路明非去拜访亲戚,让他给大家说声“新年好”,收到一大堆红包,骄傲的介绍自己家孩子,怎么怎么样。
故此,路明非过年经常一个人待在房间,唯一的好处是不用在亲戚面前表演才艺,这让黑着脸的小胖子路鸣泽十分羡慕。
但当过生日的时候,又是路明非羡慕小胖子路鸣泽了。小胖子路鸣泽圆滚滚的体型,与他生日宴会上狂吃双层大蛋糕,养出来嗜好甜食的习惯离不开干系。
而路明非的生日经常被婶婶忘记,有时说好的生日蛋糕,到那一天如果有其他事,生日就换成了次日晚上加一个鸡腿。
与此同时,父母的生日短信总比他的生日日期要迟来一两个星期。
路明非忍不住想,年复一年来,父母在国外的时差竟然和他差了那么多,要不然就是国外网络通信延迟巨大,让生日短信多跑了一星期。
除此之外,路明非还有学校里的失望,生活上的失望,对自己的失望。
即使将这些失望全部积累下来,一股脑填进他的内心充当愤怒的燃料,也不及那股怒火的一点火苗。
戴上异能锁的那股怒火实在莫名其妙,路明非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幸好,怒火来得突然去的也快,此刻,他只有站在女作家身旁的窘迫,没有一丝愤怒的感觉留在内心了。
【群员火麟飞:“不应该啊,我拿到异能锁自然而然学会了武装,玄易子师傅说异能锁解放的是自身的力量,不会有伤害。”】
【群员火麟飞:“王超和洪易也试过异能锁,他们都没事,群主你不会对异能锁有啥看法,抗拒异能锁吧?”】
【群主路明非:“没有,我觉得异能锁很酷,酷毙了的那种。”】
【群员王超:“异能锁能打开我们的潜能,群主你没其它的感受吗?”】
【群员洪易:“是的群主,异能锁是一种奇物,可以教人脱胎换骨,不妨再试一次。”】
【群员洪易:“群主试试焚香读书使自己平心静气,收敛杂念免受外界干扰之后,佩戴异能锁。”】
【群员洪易:“这样不被自身的情绪左右,精神才能跟随异能锁深入体魄,魂游大千,看见根源。”】
极少在聊天群里发言的洪易,难得一连说了大串话,显然他对异能锁推崇备至。
大乾王朝。
玉京城,武温侯府西北角偏僻小院。
十月深秋,院落布满枯黄的树叶,无人打扫,附近不见一个管家仆人。
洪易的读书声戛然而止,他的注意力放在了脑海的聊天群里,群主佩戴异能锁的感受,使其十分在意。
他是武温侯府中的庶子,大乾立国六十年,武温侯洪玄机高居庙堂之上,深得圣宠,武力强横,年轻时冲战沙场便武中称圣,堪称大乾的定鼎神针。
洪玄机有一正二平妻,三位夫人。洪易只是青楼出身的小妾生子,得不到重视,府邸内地位不如一些豪仆。
洪易今年十五,去岁考中秀才,最大的心愿是科举取士,金榜题名为死去的母亲正名,灵位迁进祠堂。
加入聊天群以来,他多看少说,这是洪易在武温侯府中养出的习惯。
母亲早逝,他一个庶子独自生存在奴仆上千人,等级森严的府邸,唯有读书少说话,安分守己不引祸上身。
洪易想要练武。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骑射本是读书人应该掌握的一门本事,然而他在洪府里没资格习武。
虽说读书人对鬼神敬而远之,但在大乾王朝武道的确存在。
从初习武的武生、武徒······到万人敌的武圣,武道通神并非虚妄,武道的正统就在大乾的军队里。朝廷收缴民间兵器禁止武道流传,却鼓励王族侯爵子弟增进武艺,参军建功立业。
洪易的兄弟姐妹们幼年时便打下基础,随年岁增长安排有专门的老师教授武艺。他同父异母的大哥洪熙、二哥洪康自小习武,如今已经在军队和官府担任要职。
洪府不允许他习武,但聊天群和火麟飞分享的异能锁给了洪易另一条路。
他虽然没有成为所谓的超兽战士,可通过异能锁激发潜能,体魄强健起来,精神变得坚韧,加上群友王超分享的群文件,洪易读书之余,正在练国术。
异能锁的妙用,洪易切有体会,所以他强烈建议群主再试一下异能锁。
【群员洪易:“群主信我,异能锁绝对的宝贝,有益无害。”】
【群主路明非:“我再试试,火麟飞异能锁你要用吗?我多借一会儿。”】
【群员火麟飞:“不急,到了第二平行宇宙跟你说。”】
“好了小鬼,没有责怪你的意思,你是一个人么?”
肯德基店面前的街道,女作家很没品的吸溜完一杯可乐,然后双手握住塑料杯反复揉捏,杯内的冰块咔咔作响。
她问墙边努力降低存在感的路明非:
“你的那些同学呢,我看你手腕上的变身器挺精致的。你出来买玩具,孤立了他们一群人?”
“没有这回事。”路明非否认道。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听到女作家好听的声音,注意力就不能集中在聊天群,下意识反驳她的话。
“所以你是不喜欢我的讲座,才出来买玩具?!”
“也不是。”路明非弱弱的回答。
女作家的声音提高了两个度数,路明非偷看,她手里的塑料杯已经捏成一个麻花。
她随手将塑料杯扔进门口的垃圾篓,毫无矜持的做了个假面骑士的变身动作,问:
“为什么不买一件腰带,变身动作帅多了。”
“可能是因为腰带贵吧?”路明非挠头,看着女作家飒爽的变身动作,标准又帅,他做不出来。
虽然他也看特摄剧,但兜里的零花钱并不支持他去模仿剧里的角色,手腕上的异能锁倒是货真价实,可他只是借用,无法跟女作家说明。
女作家点点头,打量了路明非一番,赞同:
“说的也是,腰带模型不便宜,看你也不像经常玩模型的人。”
路明非在她的目光下浑身不自在,只好解释道:
“我只是出来帮同学点餐,等下回去听讲座。”
“哦——我还以为你失恋了,跑出来点五份套餐加全家桶,打包回去化悲愤为食量呢。”
女作家姣好的脸蛋一副原来如此的神色,像是看透了他。
路明非极力想反驳,张张嘴却只说出一句:
“不要开这种玩笑,我饭量不大的。”
“会场里面太吵了,我出来呼吸新鲜空气。”女作家自顾自的说,“等一会儿回去就要签售新书,一堆人围上来密不透风好麻烦的。”
她说着从怀中掏出一本巴掌大的精装书,塞给路明非:
“喏,送你了。上面有我的亲笔签名,你不用跟其他人挤了。”
“啊?”路明非手里多出本一指厚,硬邦邦的书,握住像是金属做的封面,懵懂的想客气推辞一番。
他今天来也没打算去和一群人抢签名收藏的书,不如让给更需要的人。
“不许拒绝,乖乖收好,听见没有!”
女作家做出一副恶狠狠的表情,桃花眼怒视着他,路明非怎么都说不出话来了。
她突然伸出双手,大力揉搓路明非的脸蛋,将他的头掰正,盯着他的眼睛说:
“真像一个受气包,书和墨镜都送你了。记住以后不要随意在马路边发泄愤怒,怒火控制不好会烧毁自己和他人。”
她怒搓路明非的两颊,心满意足的离开。
肯德基店里的柜台,服务员朝门外喊道:
“先生,你要的五份A套餐和全家桶好了,请取餐!”
路明非脸颊生疼,眼睛里被搓出来泪花,以手背抹眼角。
他目光跟随女作家绰约的身姿在人群里穿梭,走过街道,走回市少年宫,眼见身影消失。
“好的,来了!”路明非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