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没法形容。
就像被浸在了长白山最刺骨的冰泉里，浑身的血都冻住了，手脚不听使唤。可偏偏脑门子上又像是架了个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眼前发黑，太阳穴突突地跳，像要炸开。
赵木生就那么僵着，整个人被那巨大的、爬满鳞片的暗金竖瞳钉在原地。那东西嵌在漆黑的石缝里，冰冷得不像活物该有的眼神，里头啥情绪都没有，就那么直勾勾地“看”着他。木生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尾巴骨顺着脊梁骨往上窜，冻得他牙关都在打颤，喉咙里像是塞了团冰疙瘩，连个响屁都放不出来。
时间像是被冻住了。
“嗬……”
那粘稠得如同喉咙里堵满淤血的喘息声，再次毫无征兆地在所有人的脑子里“响”起来。这一次，更近了，带着一股子能把人灵魂都吸走的恶意和……一种让人头皮发麻的饥饿感！
“操……操他姥姥……”蛮牛的声音打着颤，他刚从强光刺激的眩晕里缓过点劲儿，眼前还糊着一片白花花的重影，只能模模糊糊看到石壁上裂开个巨大的黑窟窿，里头好像有啥玩意儿在发光。那从脑子里直接冒出来的怪动静，还有那股子压得人喘不过气的邪乎劲儿，让他这莽汉的凶性都给压下去了大半，剩下的是最原始的恐惧。他下意识地攥紧了冰镐，那玩意儿好歹是块硬铁，能给他壮点胆。
老烟枪更是不堪。他瘫在地上，屁股和背上被红光爪子燎出的焦黑伤口疼得钻心，那只被尸毒侵蚀又被青铜片烫过的手更是火烧火燎。他勉强睁开被强光刺得流泪的眼睛，模模糊糊看到石壁上那只冰冷的巨大竖瞳，尤其是那竖瞳正死死盯着离石壁最近的木生！一股凉气瞬间从脚底板冲到了天灵盖！“龙……龙王爷睁眼了……要收人了……”他哆嗦着，声音跟蚊子哼哼似的，带着哭腔，整个人筛糠似的抖着，连滚带爬地想往后缩，可手脚软得不听使唤。
只有秦月如，还保持着半跪的姿势，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墨色的眼瞳死死盯着石壁上那只巨大的暗金竖瞳，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没有丝毫退缩。她手里的黑色短弩依旧稳稳地端着，幽蓝的箭头微微调整着角度，但目标……却不再是石壁。
她的弩尖，极其隐晦地，指向了僵立不动的赵木生！准确地说，是指向他怀里——那块紧贴着胸口、此刻死寂冰凉的玉佩！
木生虽然被那竖瞳的威压定住，但眼角余光还是瞥见了秦月如弩箭那细微的偏移。一股寒意瞬间从心底冒出来，比竖瞳带来的冰冷更刺骨！这女人……她想干什么？！在石壁后面那东西苏醒的节骨眼上，她竟然把弩箭对准了自己？难道她的目标……自始至终都是这块玉佩？！
“嗬嗬……嗬……”
石壁深处那粘稠的喘息声陡然变得急促！如同巨兽在贪婪地嗅探着猎物的气息！
那只巨大的暗金竖瞳猛地收缩了一下！冰冷的目光瞬间变得更加锐利、更加贪婪！它死死锁定了木生，或者说，锁定了木生怀里那块沉寂的玉佩！竖瞳周围，那漆黑缝隙的边缘，石壁表面那些焦黑的、如同被强酸腐蚀过的刻痕，竟然开始极其诡异地……蠕动起来！
焦黑的石粉簌簌落下，露出底下一种……类似角质层的东西？深褐色，带着一种湿漉漉的光泽，上面布满细密的、如同蛇鳞般的纹路！整面巨大的石壁，仿佛在这一刻，活了过来！变成了一头披着岩石伪装的、正在缓缓苏醒的洪荒巨兽的粗糙皮肤！
竖瞳下方，那片蠕动得最厉害的“鳞片”区域，石壁表面猛地鼓起一个大包！像是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地钻拱！石屑和焦黑的碎块纷纷崩落！
“噗！”
一声闷响！
那鼓包猛地破裂！
一股粘稠的、暗红近黑的液体，如同被挤压的脓疮，猛地喷射出来！带着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铁锈混合着腐肉的腥臭，劈头盖脸地朝着僵立的木生激射而去！
这液体速度太快！距离太近！木生被那竖瞳的威压死死钉着，脚踝的麻木和左手的剧痛让他动作迟缓，根本避无可避！
完了！木生脑子里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团散发着死亡气息的暗红粘液当头罩下！他甚至能闻到那液体里蕴含的、足以腐蚀钢铁的恐怖气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趴下！”
一声冰冷的断喝，如同寒冰碎裂！
是秦月如！
她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个时机！就在那暗红粘液喷出的瞬间，她端着的短弩猛地一抬！不是射向粘液，也不是射向石壁竖瞳，而是……射向了木生的胸口！
“咻——！”
幽蓝的箭影，快得超越了视觉的捕捉！
目标，直指木生怀里那块死寂的玉佩！
秦月如想毁了玉佩？！木生瞳孔骤缩！
然而，那支幽蓝的弩箭，却在即将射中木生胸口的瞬间，箭头极其诡异地向上微微挑起了一个几乎无法察觉的角度！箭身擦着木生的棉衣前襟，“嗤啦”一声带起一缕棉絮，几乎是贴着他胸前的皮肤掠过！冰冷的箭锋激得木生胸口皮肤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弩箭的目标，赫然是那块紧贴着他胸口的玉佩！
“当！”
一声极其清脆的、如同玉磬敲击的脆响！
幽蓝的箭头，精准无比地击中了木生胸前的玉佩！
就在箭头接触到玉佩表面的刹那——
异变再生！
那块原本死寂冰凉、如同顽石的玉佩，仿佛被这一箭彻底惊醒！
嗡——！！！
一股无形的、却沉重到仿佛能压垮山岳的磅礴力量，猛地从玉佩内部爆发出来！
没有光芒四射，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只有一圈肉眼可见的、如同水波般急速荡漾开来的透明涟漪！
那圈涟漪以玉佩为中心，瞬间扩散！
最先撞上的，就是那团激射而至的暗红粘液！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按进了冰雪！那团散发着恐怖腐蚀气息的粘液，在接触到透明涟漪的瞬间，发出刺耳的消融声！粘液剧烈地翻滚、沸腾，冒起大股大股腥臭刺鼻的黑烟！仅仅坚持了不到半秒，就被那无形的涟漪彻底净化、蒸发得干干净净！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紧接着，那圈无形的涟漪，带着沛然莫御的沉重力量，狠狠撞在了前方那面活过来的巨大石壁上！
轰！！！
这一次，是沉闷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巨响！
整个地底空间剧烈地摇晃起来！如同发生了八级地震！头顶的穹顶簌簌落下大块大块的碎石和冰碴！脚下的石板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裂开道道蛛网般的缝隙！
石壁上，那只冰冷的暗金竖瞳第一次剧烈地波动起来！里面那漠然的暗金色光芒疯狂闪烁，如同信号不稳的灯泡！竖瞳周围那些蠕动鼓胀的“鳞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大片大片的焦黑石屑和底下湿漉漉的角质层被震得龟裂、剥落！露出底下更深、更粘稠的暗红光芒！整个石壁发出一阵痛苦的、如同岩石被碾碎的“嘎吱”呻吟！
那只巨大的竖瞳猛地收缩到了极致，里面充满了被冒犯的暴怒和一丝……难以置信的惊悸！它死死地“盯”着赵木生胸口那块玉佩，粘稠的喘息声变得无比狂暴！
“呃啊！”蛮牛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烈震动和巨响震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使劲晃着脑袋，眼前的重影似乎被震散了一些，模糊地看到石壁在震动，那只巨大的眼睛在疯狂闪烁，还有……赵木生胸口似乎有东西在发光？他搞不清状况，但本能地感到更大的危险要来了！
“钥匙……是钥匙……”瘫在地上的老烟枪，被震得在地上滚了半圈，正好滚到木生脚边。他那只没受伤的手，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抓住了木生的脚踝！力道大得惊人！他仰着头，布满血丝和恐惧的小眼睛死死盯着木生，嘴唇哆嗦着，用尽最后的气力嘶喊出来：“木生！玉佩……它要的是玉佩！那是开门的‘钥匙’！也是……也是‘锁’！你爷爷……你爷爷当年……”
他的话还没喊完！
“吼——！！！”
一声完全不同于之前叹息和喘息的、充满了无尽暴戾和毁灭气息的咆哮，猛地从石壁深处炸开！这声音不再是直接在脑海响起，而是实实在在地震荡着空气！如同亿万头凶兽在地狱深处同时怒吼！狂暴的音波如同实质的巨浪，狠狠拍在平台上每一个人身上！
噗！噗！
蛮牛和老烟枪首当其冲，被这恐怖的音浪直接掀翻！蛮牛庞大的身躯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抛飞出去，重重砸在几米外的石板上，冰镐脱手飞出老远，他闷哼一声，嘴角溢出一缕鲜血，眼前一黑，彻底昏死过去！
老烟枪更惨，他本就重伤虚弱，被音浪扫中，如同被高速行驶的卡车撞上！整个人像个破布娃娃一样被狠狠掼在旁边的九鼎基座上！咔嚓一声脆响，不知道是骨头断了还是基座崩了！他连哼都没哼一声，身体软软地滑落在地，生死不知！
木生离石壁最近，承受的音浪冲击也最为恐怖！他只觉得像是被一柄无形的、沉重无比的大锤狠狠砸在了胸口！五脏六腑都瞬间移位！喉咙一甜，一口鲜血猛地喷了出来！整个人被这股巨力推得双脚离地，向后倒飞出去！
“砰！”
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石壁上，撞得他眼冒金星，差点背过气去！胸口那块刚刚爆发出无形力量的玉佩，此刻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再次变得冰凉死寂，沉甸甸地压着他剧痛的心脏。左手的灼伤和脚踝的麻木在这剧痛面前，似乎都不算什么了。
他挣扎着抬起头，视线因为剧痛和眩晕而模糊。他看到石壁上那只巨大的暗金竖瞳，因为刚才那一声恐怖的咆哮，似乎也消耗巨大，光芒黯淡了不少，但那冰冷的暴怒却更加炽烈！竖瞳周围，石壁表面大片的“鳞片”被震碎剥落，露出底下如同巨大伤口般的、流淌着粘稠暗红光芒的脉络！整个石壁，此刻更像是一头受了重伤、却更加凶残的巨兽！
“咳咳……”木生咳着血沫，艰难地转动视线。
他看到秦月如！
刚才那恐怖音浪爆发时，她似乎早有准备！在音浪及体的瞬间，她的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和速度猛地向后急退！同时双臂交叉护在身前，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如同被狂风吹拂的柳叶！饶是如此，那狂暴的音浪依旧将她狠狠推了出去！
“砰！”她纤细的身体撞在平台边缘一根粗大的九鼎基座上，发出一声闷响。她滑落在地，单膝跪着，一手撑着地面，一手依旧死死握着那把黑色短弩。墨色的长发彻底散乱，遮住了半边苍白的脸颊。一缕殷红的鲜血，顺着她紧抿的唇角缓缓淌下，滴落在冰冷的石板上，绽开一朵小小的血花。
她缓缓抬起头，散乱发丝间露出的那只墨色眼瞳，没有去看石壁上那只暴怒的竖瞳，也没有看生死不明的蛮牛和老烟枪，而是……再次死死地盯住了咳血挣扎的赵木生！
更准确地说，是盯住了他胸前那块再次沉寂的玉佩！
她的眼神，冰冷依旧，但深处却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灼热！那不是贪婪，更像是一种偏执到极点的……志在必得！
“嗬……嗬嗬……”石壁深处，那粘稠的喘息声再次响起，带着重伤后的虚弱，却更加执着地锁定了木生胸口的玉佩。竖瞳的光芒在虚弱与暴戾间闪烁，周围破碎“鳞片”下流淌的暗红光芒如同血液般加速涌动，似乎在积蓄着下一次更恐怖的攻击！
木生靠在冰冷的石壁上，胸口剧痛，满嘴血腥，左手和脚踝的伤更是火烧火燎。他看着石壁上那只如同深渊之眼的巨大竖瞳，又看向远处那个眼神冰冷灼热、如同毒蛇般盯着自己的秦月如。前有苏醒的远古凶物，后有意图不明的致命女人，两个同伴生死不知……
一股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这他妈……真是绝路了吗？
就在木生心头被绝望攥紧，连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窒息感时，秦月如动了。
她撑着地面的那只手猛地发力，身体如同蓄满力的猎豹般弹起！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模糊的黑色残影！目标，直指靠在石壁上的赵木生！更准确地说，是直指他胸前那块再次沉寂的玉佩！
她的速度快得超出了木生此刻重伤状态的反应极限！他甚至只来得及看到那双在散乱发丝后燃烧着冰冷灼热的墨瞳逼近！
完了！木生心头一凉，这女人果然要动手了！
然而，秦月如的目标似乎并非抢夺。
就在她身影即将扑到木生身前，两人距离不足一米之时，她那只握着黑色短弩的手猛地抬起！不是指向木生，也不是指向玉佩，而是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朝着木生头顶上方——那只巨大竖瞳正下方的石壁区域，闪电般射出了一箭！
“咻！”
幽蓝的箭影撕裂空气！
这一箭，没有射向竖瞳本体，而是射向竖瞳下方那片破碎“鳞片”下、暗红光芒流淌得最为汹涌的区域！那里，刚刚被那无形涟漪震开了一道更大的裂口，粘稠的暗红光芒如同活物般在里面翻滚！
噗嗤！
幽蓝的弩箭精准无比地射入了那道裂口深处！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箭身没入暗红光芒的瞬间，箭镞处猛地爆开一团极寒的白色冻气！
“滋啦——！”
刺耳的冻结声猛地响起！那片汹涌翻滚的暗红光芒，被这突如其来的极寒冻气瞬间覆盖、冻结！一片刺眼的冰霜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裂口处蔓延开来！如同给那沸腾的伤口强行贴上了一块巨大的冰膏！
“吼——！！！”
石壁深处，那粘稠的喘息瞬间变成了更加暴怒、更加痛苦的咆哮！巨大的暗金竖瞳疯狂闪烁，光芒剧烈波动！显然，这极寒冻气对那流淌的暗红光芒造成了极大的刺激和伤害！
秦月如射出这一箭后，看都没看效果，身体借着前冲的势头毫不停留，已经扑到了木生面前！她空着的左手如同鹰爪般探出，目标依旧是木生的胸口！
木生瞳孔骤缩！这女人声东击西？！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格挡，但左手的剧痛和胸口的闷痛让他动作慢了半拍！
秦月如冰冷的手指已经触碰到了他冰冷的棉衣！指尖传来的寒意几乎要刺透布料！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咔嚓！”
一声极其清脆的碎裂声，从木生胸口传出！
不是玉佩！是他胸前棉衣口袋里……那块刚刚耗尽力量、布满细微裂痕的青铜碎片！
这碎裂声极其轻微，却像是一根针，狠狠扎在了秦月如的动作上！她探出的左手猛地一顿！
同时，木生怀里那块沉寂的玉佩，似乎被这近在咫尺的青铜碎片碎裂声再次微弱地刺激了一下！一股极其微弱、却带着警告意味的凉意，瞬间透衣而出！
秦月如的动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碎裂声和玉佩的微弱反应，出现了极其短暂、几乎无法察觉的凝滞！她那双燃烧着灼热的墨瞳深处，第一次清晰地掠过一丝……错愕？
就是这不足十分之一秒的凝滞！
“轰隆——！！！”
整个地底空间再次剧震！
这一次的震动，比刚才无形涟漪撞击时更加狂暴！更加猛烈！仿佛整座长白山都在脚下愤怒地咆哮！头顶的穹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大块大块脸盆大小的岩石裹挟着冰凌，如同暴雨般疯狂砸落！脚下的石板彻底碎裂、拱起！九根巨大的黑石基座都在剧烈摇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一道巨大的、深不见底的裂痕，如同狰狞的黑色蜈蚣，猛地从平台中央、九鼎基座围成的圆圈下方炸开！碎石和灰尘冲天而起！
“啊！”木生只觉得脚下一空，整个人瞬间失去了平衡！他本就靠着石壁，此刻石壁也在剧烈摇晃，他像一片落叶般，被这狂暴的地震狠狠甩了出去！朝着那道刚刚炸开的、深不见底的巨大地缝摔去！
秦月如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狂暴地震掀飞！她距离地缝边缘更近！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朝着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渊直坠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