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失重感像只冰冷的大手,猛地攥住了赵木生的心肝肺!整个人跟个破麻袋似的,被地动山摇的狂暴力量狠狠甩了出去!眼前天旋地转,碎石冰碴子劈头盖脸地砸,耳朵里灌满了岩石崩裂的轰隆巨响和……那石壁深处凶物暴怒的咆哮!
完了!这下真交代了!木生脑子里就剩这一个念头。胸口那块玉佩死沉死沉的,屁用没有。左手掌心烧焦的剧痛和脚踝的麻木在失重下都显得有点遥远。他只能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双手胡乱地护住头脸,然后就被无边无际的黑暗和坠落感彻底吞没。
风声在耳边尖啸,刮得脸生疼。身体撞在什么坚硬冰冷的东西上,骨头像是要散架,疼得他眼前发黑,又弹开,继续往下掉。混乱中,他好像瞥见一道黑色的影子就在他不远处,同样被抛飞着往下坠——是秦月如!那女人也掉下来了!
不知道翻滚着撞了多少下,后背猛地砸进一堆冰冷、松软、带着刺鼻霉味的东西里!
噗!
像是砸进了一堆陈年的烂棉花套子,巨大的冲击力被缓冲了大半,但五脏六腑还是被震得像是挪了位,喉头又是一甜,一口血沫子呛了出来。木生趴在那一堆冰冷柔软的东西上,眼前金星乱冒,耳朵嗡嗡响,浑身骨头没有一块不疼的。
“咳咳……咳咳咳……”他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嘴里的血沫和灰尘。冰冷的空气吸进肺里,带着浓烈的尘土味和一种……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朽木和某种奇特矿物的怪味儿。
他挣扎着抬起头,晃了晃嗡嗡作响的脑袋。头顶,刚才掉下来的地方,已经成了一个遥远的、不规则的天窗,微弱的光线(大概是上面平台还没彻底熄灭的头灯)从那里透下来,形成一道斜斜的光柱。光柱里,无数细小的灰尘在疯狂地舞动。更远处,是深邃得令人心悸的黑暗。
借着这点微光,木生看清了自己身下的“缓冲垫”。
不是烂棉花。
是……一堆堆厚厚的、已经腐朽发黑的……某种苔藓?或者是堆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植物残骸?踩上去软绵绵的,冰冷刺骨,散发着浓重的霉烂气味。
他顾不上细看,挣扎着想爬起来。左脚踝的麻木感还在,但似乎被刚才的撞击震得没那么彻底了,能勉强使上一点力。左手掌心的灼伤更是疼得钻心,一动就牵扯着神经一跳一跳地疼。他咬着牙,用还算完好的右手撑着冰冷的地面,一点点把自己从烂泥似的腐植堆里拔出来。
刚勉强站直,一道黑影带着风声,“砰”地一声,重重砸在他旁边不远处的腐植堆里!
是秦月如!
她似乎也摔得不轻,落地后蜷缩着身体,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那把标志性的黑色短弩脱手飞出老远,掉在黑暗里不见了踪影。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动作明显有些迟滞,显然也受了内伤。
木生心头一紧!这女人还在!他下意识地就想往后退,离她远点。这冰女人太危险了,目标就是他的玉佩!现在弩丢了,谁知道她还有什么手段?
可就在这时,他胸口的玉佩,突然又有了点动静!
不再是悸动,也不是寒气。而是一种极其微弱的……温热感?像是贴身揣了块温润的石头。这感觉很奇怪,而且……似乎带着一点点微弱的……牵引?方向……指向他身侧不远处,那片被光柱边缘扫过的、更深的黑暗?
木生一愣。玉佩又有反应了?这次是热的?还指向那边?那边有什么?
他强忍着伤痛,警惕地瞥了一眼旁边还在挣扎起身的秦月如,然后小心翼翼地、一瘸一拐地朝着玉佩指引的方向挪过去。脚下的腐植层踩上去发出“噗嗤噗嗤”的轻响。
走了大概五六步,光线已经很微弱了。他摸索着掏出自己那个快没电、光线昏暗的头灯,拧开开关。昏黄的光柱扫过前方。
只见光柱尽头,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赫然堆着一小堆……东西!
一堆散乱、灰白的……骨头!
木生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瞬间停止了跳动!
他踉跄着扑了过去!
骨头堆不大,明显属于一个人。大部分骨头都埋在厚厚的黑色腐植层下,只露出小半部分。骨头颜色灰白,表面布满了细密的裂痕和岁月的侵蚀痕迹,显然已经死去很多很多年了。
而在那堆散落的骨头旁边,靠岩壁的地方,放着一个东西。
一个用某种暗沉、粗糙、像是未经打磨的石板简单拼合起来的……石匣?
石匣不大,也就一尺来长,半尺宽,扁扁的。表面没有任何雕刻装饰,只有岁月留下的斑驳痕迹和一层厚厚的灰尘。石匣没有盖子,就那么敞开着口,斜靠在冰冷的岩壁上。
木生的目光,死死钉在石匣里面!
昏黄的头灯光下,匣底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
半块干硬发黑、早已看不出原貌的……压缩饼干!跟他小时候舔过的那半块,一模一样!
一个瘪得不成样子、锈迹斑斑的……老式军用水壶!铝制的,上面还残留着模糊的红五星漆印!
还有……一把刀!
一把猎刀!刀身不长,只有一尺左右,但刀身很宽厚,带着一种猎户特有的粗犷和实用感。刀柄是某种硬木做的,已经被磨得油光发亮,上面缠着磨损严重的皮绳。刀刃依旧锋利,在昏黄的光线下闪着幽冷的寒光!刀柄靠近护手的位置,刻着一个极其潦草、几乎被磨平的“赵”字!
爷爷!
是爷爷的猎刀!是爷爷的水壶!是爷爷的压缩饼干!
木生脑子里“轰”的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的巨响!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冰冷湿滑的腐植层上!
几十年前,爷爷就是从这里……带着玉佩和地图碎片爬出去的?他最后……就倒在了这里?倒在了离那个恐怖石壁和九鼎平台……更深的地底?
一股难以形容的悲恸和冰冷,瞬间淹没了木生。他颤抖着伸出手,想去碰碰那堆灰白的骨头,手指却在离骨头寸许的地方停住了,剧烈地颤抖着,怎么也伸不过去。
爷爷……他当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他拼死爬出去,就是为了把玉佩和地图交给自己?就是为了让自己……别碰地下事?可自己还是来了……还是掉到了他当年倒下的地方……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滚烫地滑落。
就在这时!
“沙……沙……”
极其轻微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木生猛地惊醒!是秦月如!她爬起来了!
他霍然回头!
只见秦月如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她脸色苍白如纸,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未干的血迹,墨色的长发凌乱地披散着。她没去捡那丢失的短弩,只是用那双深潭般的墨色眼瞳,死死地盯着木生……不,是死死地盯着他面前那个敞开的石匣!
她的眼神,不再是之前那种冰冷的、带着审视和利用的复杂,也不是刚才在平台上那种灼热的、志在必得的疯狂。而是一种……难以言喻的……震动?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急切?
她的视线,越过了跪在地上的木生,越过了那堆灰白的骨头,死死地锁定在石匣内部!
石匣里除了爷爷的遗物,还有什么?
木生下意识地顺着她的目光看向石匣。
昏黄的光线下,石匣底部,在爷爷的猎刀和水壶旁边,似乎……还压着一块东西?
一块巴掌大小、颜色灰扑扑的……石板?
不,不是石板。那东西很薄,边缘不规则,像是从更大的东西上敲下来的碎片。材质很奇特,非金非玉,非石非木,表面极其光滑,像是一块打磨过的……骨头?某种巨大生物的骨片?
骨片表面,刻着一个东西。
一个线条极其简单、却透着一股子古老苍凉气息的符号。
一条盘绕的蛇?或者说……一条没有爪、没有角、只有身躯和狰狞头颅的……简化版的龙?
这符号!木生瞳孔猛地一缩!太熟悉了!爷爷兽皮地图上那个潦草的盘绕符号!岩缝壁画“心脏”中心的那个微小符号!青铜碎片上那个几乎被锈蚀掩盖的印记!还有……开启通往九鼎平台那扇石门凹坑的形状!
一模一样!
秦月如的目标……不是玉佩?是这块刻着盘龙符号的骨片?!
这念头如同闪电划过木生的脑海!他猛地想起老烟枪在平台上被竖瞳吓疯前喊出的那句话:“钥匙……是钥匙……玉佩……它要的是玉佩!那是开门的‘钥匙’!也是……也是‘锁’!”
钥匙……锁……玉佩是钥匙,也是锁?锁的是什么?难道锁的就是石壁后面那个东西?而开启这锁的“钥匙”……不止玉佩一个?这骨片……也是关键?!
就在木生心念电转的瞬间,秦月如动了!
她似乎完全无视了木生的存在,也顾不上自己内腑的伤势,身形一晃,如同鬼魅般朝着石匣扑来!速度虽然比不上平台上的巅峰状态,但依旧快得惊人!目标直指石匣中那块刻着盘龙符号的骨片!
“滚开!”木生瞬间血冲头顶!爷爷的遗骨就在眼前!爷爷留下的东西就在眼前!这女人还想抢?!一股混杂着悲愤、暴怒和守护的血性猛地从心底炸开!压过了所有的伤痛和恐惧!
他根本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做出了反应!跪在地上的右腿猛地发力一蹬!整个人如同受伤的野兽般朝着扑来的秦月如狠狠撞了过去!同时,那只血肉模糊的左手,不顾剧痛,死死抓向秦月如探向石匣的手腕!
“砰!”
两人狠狠撞在一起!
木生只觉得像是撞在了一块冰冷的铁板上!秦月如的身体异常坚韧!巨大的反震力撞得他胸口剧痛,眼前又是一黑!但他那只抓出的左手,却拼死扣住了秦月如纤细却如同精钢般有力的手腕!
“放手!”秦月如冰冷的低喝在耳边响起,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她手腕猛地一抖,一股难以抗拒的巨力传来,瞬间就要挣脱木生的钳制!
木生咬碎了牙!左手掌心烧焦的伤口被这巨力一扯,疼得他浑身痉挛!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不能让她碰爷爷的东西!他不管不顾,右手猛地往旁边一抄!
他抄起了石匣里爷爷那把猎刀!
厚实沉重的刀柄入手冰凉,带着爷爷几十年摩挲留下的温润包浆感。一股莫名的力量仿佛顺着刀柄涌入身体!
“滚!”木生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右手紧握猎刀,也顾不上什么招式,朝着秦月如抓向骨片的手臂就狠狠劈了下去!刀锋破空,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厉!
秦月如墨色的眼瞳骤然收缩!她显然没料到木生会如此拼命,更没料到他会直接动用那把猎刀!刀锋上那股子猎户特有的、沾染过无数野兽鲜血的煞气,让她也感到了一丝威胁!
千钧一发!她不得不放弃抓取骨片,被木生死死扣住的左手手腕猛地一旋一压,如同灵蛇般卸开木生左手的力道,同时身体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向后急仰!
“嗤啦——!”
锋利的猎刀刀锋,擦着秦月如胸前黑色的防寒服划过!坚韧的布料被割开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底下同样黑色的紧身内衬和一抹惊心动魄的雪白肌肤!
秦月如眼中寒光大盛!杀机瞬间暴涨!
一击逼退秦月如,木生也耗尽了力气,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岩壁上,大口喘着粗气,胸口火烧火燎地疼,握着猎刀的右手也在微微颤抖。他死死挡在石匣和爷爷的遗骨前,布满血丝的双眼如同受伤的孤狼,死死瞪着几米外那个浑身散发着冰冷杀意的女人。
秦月如稳住身形,胸前被割开的防寒服裂口处,能看到内衬上渗出了一点暗红——刚才那一刀,终究还是划破了一点皮肉。她看都没看伤口,墨色的眼瞳如同淬了毒的冰锥,死死钉在木生身上,又扫向他身后石匣里的骨片。那眼神,冰冷得能冻结人的骨髓。
两人在冰冷死寂的地缝底部对峙着,粗重的喘息声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腐植的霉烂味、血腥味、还有石匣里散发出的淡淡奇异骨味,混合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死亡气息。
头顶,那遥远天窗透下的微弱光线,似乎又黯淡了一些。上面平台的震动和那凶物的咆哮,似乎也微弱了,不知是距离远了,还是……那东西暂时平息了?
但更大的危机,就在眼前。
秦月如缓缓抬起手,抹去嘴角再次溢出的一缕鲜血。她的目光,最终越过木生,落在他身后石匣里那块灰扑扑的骨片上,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
“把那东西给我。那不是你能碰的。”
木生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握着爷爷猎刀的手又紧了紧,指关节捏得发白,沙哑的声音带着豁出去的狠劲儿:“除非我死。”
秦月如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抿了一下。那双深潭般的墨瞳里,最后一点耐心彻底消失,只剩下纯粹的、冰冷的杀意。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死局时刻——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无比的滴水声,突兀地在木生身后响起。
不是从头顶渗下的水。
声音的来源……是那个敞开的石匣!
木生心头猛地一跳!下意识地微微侧头,用眼角余光飞快地瞥向石匣。
昏黄的头灯光下,只见石匣底部,那块刻着盘龙符号的灰扑扑骨片……表面似乎……凝结出了一滴极其微小的、如同水银般浑圆、闪烁着奇异微光的……液珠?
那液珠在骨片光滑的表面上微微滚动了一下,然后……悄无声息地,滴落下去。
落在了石匣底部冰冷粗糙的石板上。
“滋……”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响。
那滴奇异液珠落下的位置,石板上厚厚的灰尘……瞬间被溶解、汽化!露出底下暗沉粗糙的石质。
紧接着,那块被奇异液珠浸润过的石板区域,毫无征兆地……亮了起来!
不是火光,也不是之前石壁上那种邪异的暗红光芒。而是一种极其柔和、纯净、如同月光般皎洁的……乳白色微光!
微光迅速蔓延、勾勒!
一个与骨片上一模一样的、由乳白色光线构成的盘龙符号,赫然在石匣底部显现出来!线条流畅、古老、神秘!
这光芒并不强烈,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能抚平一切躁动和戾气的宁静力量!
木生只觉得一股温和的暖流瞬间拂过身体,胸口的剧痛、左手的灼伤、脚踝的麻木,似乎都缓解了一丝!连带着心头那股狂躁的暴怒和杀意,都被这柔和的光芒奇异地抚平了不少。
对面的秦月如,在看到那乳白光芒和盘龙符号出现的瞬间,浑身冰冷刺骨的杀意也是猛地一滞!那双充满杀机的墨瞳里,第一次清晰地流露出了震惊、难以置信,甚至……一丝极其复杂的……敬畏?
她死死盯着石匣底部那个发光的盘龙符号,又猛地抬头看向木生,眼神剧烈地变幻着,像是在重新评估着什么。
石匣里的变化并未停止。
那乳白色的盘龙符号亮起后,似乎与木生怀里那块玉佩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的联系。沉寂的玉佩再次传来一丝温热的波动,不再是牵引,更像是一种……共鸣?
同时,木生握着爷爷猎刀的右手,刀柄处传来一阵微弱的、如同脉搏跳动般的震动感!仿佛这把沉寂了几十年的老猎刀,也被石匣底部亮起的盘龙符号……唤醒了!
木生低头,看着石匣底部那散发着宁静乳白光芒的盘龙符号,又感受着怀里玉佩的温热和手中猎刀的脉动,再看看对面秦月如那复杂震惊的眼神……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心头疯长!
爷爷留下这石匣,留下这骨片……还有这猎刀……难道不仅仅是遗物?
它们……和这发光的符号……是一体的?是某种……控制或者……安抚那石壁后面东西的手段?!
这念头一起,木生再也按捺不住!他猛地回头,不再看秦月如,血红的双眼死死盯住石匣底部那个散发着乳白光芒的盘龙符号!
赌了!
他猛地举起左手!那只被青铜碎片烫得血肉模糊、此刻依旧剧痛钻心的左手!
在秦月如骤然收缩的瞳孔注视下,在爷爷那堆灰白骨头的“注视”下,木生用尽全身力气,将那只血肉模糊的手掌,朝着石匣底部那个乳白色的、由光线构成的盘龙符号中心位置……
狠狠地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