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五年至二零一三年短作品集 第3章 白湖枣

作者:麻辣烫315 分类:短篇 更新时间:2025-07-01 19:1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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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前的这高大的白湖枣树上,业已结了满树的果子,那青青的带些暗红色的果子,像一只只充满了诱惑的小灯笼,照射着小涛的眼睛,把他的口水快要勾引出来了。

小涛忍不住放下手中的书,用眼睛四处找寻可以用来打枣的棍棒,但没有,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它们站在高处,随着阵阵凉风,悠闲地摇来晃去,吟唱起出夏以来第一首秋思。

正在百般无聊之间,楼下传来一声喊:“阿要卖白湖枣!”

不知道白湖枣在别处有没有,只知道每逢此时,白湖枣就会走进这里的大街小巷里,也算是这里的特产了,那东西刚吃进嘴里时,只觉着木木的,但随即觉得味道微甜,很有嚼头。

那叫卖的声音很熟,小涛跑过去探头一看,果然是她:白水。

小涛现在住的地方很杂,抬眼看见的都是杂乱的房子,收旧货的骑着三轮车在小巷里乱转,或是一帮子闲人,在四通八达的蜘蛛网般的小弄堂内四处乱走,做小买卖的,在不宽的街道两边都给摆上摊位,卖什么的都有,特别是水果摊边上的污水横流,腐臭的味道直钻脑门,瓜皮果壳等垃圾乱扔,让过往行人难以下脚,他们那此起彼伏带着各地方言的叫喊声把这里搞得乱哄哄地一片。

小涛见她一边吆喝,一边用眼睛四处找寻,怕她看到,忙把头缩回,但晚了,她已经看到了,挑着两个筐子,正向他走过来,他怕她进屋,慌忙迎出去。

他低头跟在她后面走着,在一条巷子口,她把担子放下,一把把小涛揪住,忍不住的泪水终于掉了下来:你好恨的心哪!

她的手很有力,抓得小涛生疼。

她的肩膀在那一抽一抽,满身抖动着,眼睛红红的,看到她这样子,他心里也很疼,但很无奈,跟她解释,但她不听,她用双手抓紧他的胸襟,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一个劲地哭,时不时地用那拳头捶打着。

“我找得你好苦,你知道吗?!”她用头撞击着小涛的不太宽阔结实的胸脯,有点疼,但他不敢让开,任她把心里对他的怨气发泄,小涛知道自己很混,她来了就该把她叫进屋里坐坐喝口水,但他没有,怕这事被人看见。

白水是小涛的老乡也是同学,天长日久地在一起呆久了,就有了那么点意思,双方父母也不反对,他们本该可以成为他的妻子,但严酷的现实没能让她如愿做个城里人,小涛瞒了她,打算今年年底把老板家的千金娶进门,但不久后,白水还是听见些须风声,终日把自己关在屋内,泡在泪水里。

白水知道小涛喜欢吃她的白湖枣,她一直坚持在房前屋后栽种了好几棵这样的树,盼望着小涛还能回来,吃上她亲手栽种的白湖枣。

那会,小涛常常趁她家人不在,偷偷地爬上枣树,摘了吃。她知道小涛很淘气,但不告诉别人,任他摘吃,她喜欢看他那副猴急的馋样,后来小涛到城里去读书了,她没能考上,其实他那时的成绩还不如她呢,但她家那繁杂的家务拖累和困境,不能供养她去深造了,她暗暗抹去眼泪,回去侍弄几分土地,帮父母照看好下面两个幼小的弟妹。

小涛走出了村子,去城里上大学了,一去就是几年,很少回家,他在乡下的家里已经没人了,他的父母已在城里有了买卖,把水果生意做得很大,搞了批发。

当年他们只是为了照顾独生子的起居,进城做些小买卖,没想到小涛还没毕业,倒把买卖做大了,索性在那里买了间二手房,安了家,把生意做开了。

小涛毕业后也就在那里找了工作,一家其乐融融,繁忙的工作和应酬,小涛渐渐忘了白水家的枣树,在公司里交了个女朋友,处在热恋中,一时倒把白水扔到脚后边了。

当然,小涛一个人时也偶尔会想起白水,想她在没有白湖枣的季节里,在那树下,她搂着他叫“小涛哥”那种傻呵呵样子,她那带着大蒜的味道老是往他鼻子里钻,他不知说过她多少次,叫她少吃辣子,即使喜欢吃,但吃过后一定要刷牙的,而白水她就是依然如故,常常忘记,三天两头不刷牙,她说喜欢那股味儿,还说大蒜辣子很下饭。

小涛一直很奇怪她这么能吃,却不见胖起来,不像城里的女孩吃白开水都能长肉,吃胖了再减肥,也不怕麻烦。

她那长长的头发常常飘在他的眼前,拂进他的脖子里,痒痒的,小涛心里不免起了波澜,但那股味道,早就浇灭那股邪火,不觉把她推离了自己,白水一个趔趄,生气地哆嗦着嘴,眼圈泛红,说:“你不爱我了,是不是?”小涛慌忙解释,白水看定了他的眼睛,知道他在撒谎,抹开了眼泪,跺了几下脚,说:“我知道,城里的小姐比我好看,你花心!”她脚上穿的那双老式皮鞋,上面蒙了一层厚厚的灰尘,跺脚时,掉下几块泥巴,她用脚恨恨地把它们踢得老远的。

小涛只好闭上嘴,把头低了,走开去,在小河边,叫白水过去看那小鱼冒出水面的样子,她不看,跑回家蒙上被子闷闷地哭了。

小涛心里乱乱地收拾了东西,去了城里。

白水依然如故地照看着她家的那几棵枣树,上肥浇水剪枝除虫,对这几棵枣树照顾得无微不至,空闲的时候,就在树下等她的小涛哥,她的眼睛都望酸了望穿了,小涛哥的身影并没有出现在土路的那一头,而枣树上早已挂满了青红相间的小灯笼。

好长时间过去了,小涛才通过小店老板,给她来过一个电话,说一直很忙,老是要准备考试,有空会带她去城里玩,看稀奇。

白水家其实离市区并不远,在城的西边,过太湖,一个叫西山的地方,那里盛产白果水蜜桃杨梅橘子李子梅子等时令水果,乘车半天也就能到的,但在以前是个很闭塞的地方,一般乡人没什么事也不进城的,每逢各类水果上市,都会有贩子上门收购,贩子们欺负乡人不懂行情,黑了心,把价钱压得很低。但本地人也很满足了,数着现钞,心里对来年的收成充满了更大的希望。

节俭的人家常常把收成的钱钱,藏得密不透风,等需要的时候拿出来,而那些会玩的主儿,就会从老婆手中抽出几张,不顾老婆的叫骂,恬了脸皮拿去买些酒菜,找上几个知己喝上几口,再耍点小钱,以此犒劳自己一年来的辛苦。

不久后,通往市区的路修好,一座大桥横跨过太湖,缩短了城乡的距离,来往的车辆把西山人送进送出,花花世界让他们知晓了不少事情。

他们不想再被别人骗称了,自己把水果销往市里和别的什么地方,不少人自己开了水果批发行,让自己的腰包鼓了起来,造起了高楼,也有没能力的,就把自己产的东西,精心挑选后,放进箩筐里,不辞辛劳地挑进城里,摆在大街旁小巷口。

近年来外来水果冲击市场,本地的东西销售情况不容乐观。他们想着能把它们变成现钱,总比让果子在野地里烂掉的好,多少还有点收入的,虽然受点风吹日晒,其外就是怕被市场管理员的驱赶,但乡人经过多年的历练,胆子也大了,脸皮也厚了好多,这点苦这些侮辱还是吃得起受得了的。

白水也随着这些人的后面进了城,在街边摆开摊位,在几次经历市场管理员没收了称,踢翻过水果筐子后,也学乖了,拣起果子,学着那些人跑进小巷子,放下面子,厚起了脸皮,亮起了嗓门,吆喝起来,效果还出奇的好,生意做开了,尤其是她那银玲般的声音,吸引了不少回头客。

白水常常在围观她的人群寻找,她的心里放不下小涛,在她的口袋里装着那好心的小店老板给她留的小涛的电话号码。

她几次看见公用电话就想拨通小涛,但不知该怎么做,她从没使用过呢,也舍不得花钱,她也见到那些长相水灵打扮得又很标致的城里女孩用手机打电话,知道那东西很贵,光靠自己卖果子很难买得起。

那老板在她临出门时,提示她说,要走人住得多的地方卖东西,不定就能找见那负心小子的。

白水把这话听进去了,在进城没多久,果真被自己遇见了小涛,她看见小涛见了自己就像避鬼了一样,心里更加着急了,小涛果然心里有鬼啊!

她把他拉到僻静处忍不住大哭起来,用手捏成拳头,敲打着小涛的胸口,小涛被打得胸口生疼的,咧开了嘴。

小涛心里有愧,只得强忍着疼,任由白水打个够。

白水的泪水打湿了小涛的那件昂贵的深紫色体恤衫,她的长发飘拂在他眼前,他看不清白水的面容,只得低头看白水的瘦小的肩头一抽一抽的,抖动得厉害,心里更加不是个味了。

他很想用手去抚慰白水,刚举手即刻那老总家的千金,那带着讥讽的笑脸浮现在眼前,仿佛还在嘲笑他丢不开乡下的女孩。

他知道自己不能轻举妄动,僵立着,等待白水这急风暴雨似的情感爆发熄灭,指望她很快过去。他可不想把自己的来自不易的前程丢了,那只好委屈了白水,任由白水的泪流淌成河了。

“你心是煤球做的,狗都不会啃的!”白水用乡人最狠毒的话骂小涛,小涛不敢还嘴,充耳不闻,把头掉过去,看那收购旧货的正和房东讨价还价,差点打起来。

平时小涛很喜欢看热闹,换了往常,早就跑过去了,但现在心里很乱,不想看,耳朵里塞满了白水那含糊不清的哭骂声,心烦意乱,又不敢推开她。

良久,白水控制住了自己,站直了身子,擦干了眼泪,说:“小涛哥,你既然不爱我,怎么还给我来电话?”小涛说:“你从没来过城里,我一直想把你带来,好好看看城里是什么样子,可我一直很忙的,家里的生意还要我帮忙呢!”白水看出他在说谎,他连自己的衣服都不会洗,哪会做事呀,他闪烁不定的眼睛,分明在告诉白水,以前的小涛哥心里有了别人,不爱自己了。

白水静静地站了一会,对呆立一旁的小涛说:“我不怪你,谁不想过上好日子呀,我也想,但我命不好,只好这样了,你回去吧,对她好点,也把我忘了,别再想我。”

顿了顿,白水说:“说不想那是假的,我会记得你对我的好……”说着,声音有点抖,她强忍着,不让自己再在小涛面前流泪,把头别了过去,把那俩筐白湖枣拎到小涛面前:“给你,让你吃个够,过了时节就吃不到了,给她留点,恩?”白水那双大眼睛看定小涛,小涛这次才发现白水长得很美的,很耐看,虽然黑了点,但那肤色分明透着光泽,比那些故意把自己晒黑,说是健康美的人还要好看。

他不敢多看白水那双眼睛,低头走过来,在筐子里拣起一颗白湖枣,放进最嘴里咬了一口,奇怪,今年的枣子怎么有点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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