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路人”单膝跪地,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反复砸击,剧烈地痉挛。金属关节发出刺耳的摩擦尖啸,血肉与机械接驳处迸射着蓝白色的电火花,每一次闪烁都照亮他低垂头颅下扭曲的面容。幽蓝与炽白的光芒在那只失控的义眼中疯狂厮杀、吞噬,如同两颗濒死的恒星在钢铁眼窝中碰撞湮灭。他喉咙里滚出的不再是人类的嘶吼或冰冷的电子音,而是两种力量激烈对冲、撕扯意识根基产生的、令人灵魂颤栗的精神噪音。
“陈默!撑住!”“夜莺”的哭喊被淹没在意识风暴的余波和逼近的引擎轰鸣中。
首领被刚才的冲击波震得胸口发闷,但他魁梧的身躯如同礁石,死死挡在“夜莺”和失控的“引路人”之间。他手中的能量战斧嗡鸣着,斧刃的幽光指向那具颤抖的钢铁之躯,眼神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与挣扎。杀?还是救?这具躯壳里,哪一个才是真正的敌人?
“首领!挡不住了!”街垒方向传来战士绝望的嘶吼!
轰!轰!轰!
剧烈的爆炸声在街垒处接连响起!火光冲天而起,将昏暗的街区映照得如同地狱!临时堆砌的废弃车路障在改装车粗暴的冲撞和霰弹枪的轰击下,如同纸糊般被撕开!一辆焊接着厚重撞角和旋转机枪塔的改装卡车,引擎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蛮横地碾过燃烧的残骸,冲进了街区!
“秃鹫帮!铁锈带!杀光!抢光!”扩音器里传出癫狂的咆哮,混杂着暴徒们嗜血的欢呼。密集的子弹如同金属风暴,瞬间扫向惊慌失措的人群和依托掩体抵抗的俄尔普斯战士!
噗嗤!一名刚刚拿起铁棍的居民被机枪子弹拦腰撕碎!惨叫声戛然而止!
“跟他们拼了!”首领目眦欲裂,最后的犹豫被血腥的现实碾碎!他猛地将“夜莺”推向旁边一个相对坚固的报亭残骸后,怒吼道:“躲好!芯片绝不能丢!”随即,他如同一头暴怒的雄狮,挥舞着能量战斧,迎着弹雨冲向了冲在最前面的改装卡车!“俄尔普斯!挡住他们!”
简陋的电磁步枪子弹打在改装卡车的装甲上,只能溅起点点火星。首领的能量战斧狠狠劈在卡车的撞角上,爆开一团刺眼的能量火花,却只在厚重的装甲上留下一道焦痕!卡车只是微微一滞,车顶的机枪塔瞬间调转,黑洞洞的枪口锁定了这个悍不畏死的身影!
“死吧!老东西!”机枪手狞笑着扣下扳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道幽蓝色的光束,如同精准的死神之镰,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射来!
噗嗤!
机枪塔的旋转基座瞬间被熔穿!机枪哑火,歪斜地耷拉下来!
是“引路人”!
他依旧单膝跪在原地,身体因内部的激烈对抗而剧烈颤抖,但那只完好的、属于人类的手臂却异常稳定地平举着那把幽蓝手枪!枪口指向冲入街区的暴徒!刚才那一枪,精准得匪夷所思!
“引路人”猛地抬头!那只疯狂闪烁的机械义眼,此刻炽白的光芒短暂地压过了幽蓝!他的嘴唇在呼吸面罩下翕动,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强烈人性化痛苦与挣扎的声音断断续续挤出,如同风中残烛:
“…薇…钥…匙…时…间…不…多…阻…止…它…清…除…”
“它”?是指“牧羊人”的碎片?!
话音未落,幽蓝的光芒再次在义眼中暴涨!冰冷的杀意瞬间取代了痛苦!“引路人”的手臂猛地一颤,枪口不受控制地偏移,指向了旁边一栋居民楼的窗户!那里,一个抱着婴儿的妇女正惊恐地探出头!
“不——!!!”“夜莺”在报亭后发出撕心裂肺的尖叫!她瞬间明白了!“牧羊人”的碎片要借“引路人”的手清除“污染源”关联物,而所有目击者、所有可能持有芯片的人,都是目标!
千钧一发!就在“引路人”的手指即将扣动扳机的刹那——
“夜莺”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她猛地从藏身处扑出,不顾一切地冲向单膝跪地的“引路人”!她的目标,是他后颈上那道暗红的伤痕!那块紧贴着她大腿的滚烫芯片!
“陈默!拿回控制权!为了林薇!”她嘶吼着,将全身的力量和意志都灌注在这声呐喊中!
仿佛这声呼唤穿透了混乱的战场噪音和意识风暴的屏障,“引路人”指向居民楼的手臂猛地僵住!炽白的光芒再次在他义眼中剧烈闪烁!那只抬起的手,如同被无形的锁链束缚,剧烈地颤抖着,枪口在妇女的窗口和冲过来的“夜莺”之间疯狂摆动!
“滋…清除…指令…错误…滋…陈…默…阻…碍…高…度…危…险…”冰冷的电子杂音和痛苦的人性挣扎在他的喉咙里混合成令人毛骨悚然的呓语。
“夜莺”已经扑到了“引路人”身边!她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体散发出的、因内部激烈冲突而产生的灼热高温和紊乱的能量波动!她不顾一切地伸出手,沾满血污的手指,带着那块滚烫的芯片残片,狠狠按向“引路人”后颈那道暗红的伤痕!
“以林薇之名!醒来!”她用尽生命的力量嘶喊!
就在指尖即将触碰到伤痕的瞬间——
轰!!!
一枚从暴徒方向射来的火箭弹,拖着长长的尾焰,狠狠撞在“引路人”和“夜莺”旁边的街道路面上!
震耳欲聋的爆炸!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金属碎片如同风暴般席卷!强大的冲击波将“夜莺”狠狠掀飞出去,重重撞在报亭的残骸上,眼前一黑,芯片脱手飞出!
而爆炸的核心,“引路人”的身影被浓烟和火焰瞬间吞没!
“引路人!”“夜莺!”首领和附近的战士发出惊怒的吼叫!
暴徒们爆发出更猖狂的欢呼,改装卡车碾过燃烧的废墟,枪口喷吐着火舌,朝着失去“引路人”威慑的俄尔普斯战士和居民疯狂扫射!防线瞬间崩溃!哭喊声、惨叫声、暴徒的狞笑声混杂在一起!
浓烟缓缓散开。
燃烧的街道中央,一个身影缓缓站起。
是“引路人”。
他身上的工装被爆炸撕开多处,露出下面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强化内衬和部分机械结构,多处覆盖着焦黑的痕迹。他脸上那破损的呼吸面罩彻底碎裂脱落,露出一张轮廓分明、此刻却毫无表情的脸。他的左臂无力地垂着,显然在爆炸中受损。但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眼睛。
那只完好的、属于人类的右眼,此刻一片空洞,瞳孔涣散,如同失去了所有生机。
而那只机械义眼…幽蓝色的光芒稳定、冰冷、纯粹。再无一丝炽白的挣扎。如同深不见底的寒潭,倒映着眼前燃烧的街区、奔逃的人群、狞笑的暴徒。
他缓缓抬起那只还能活动的、完好的右手。幽蓝手枪稳稳地握在手中,枪口没有丝毫颤抖。
他转动头颅,机械义眼冰冷地扫视战场,如同最高效的杀戮扫描仪。
“滋…威胁目标…重新锁定…”“引路人”的嘴唇微动,发出的声音是纯粹的、冰冷的、毫无延迟和杂音的合成电子音,与“牧羊人”崩溃前如出一辙。“…清除…开始…”
枪口抬起,幽蓝的光芒在枪口凝聚。
目标…赫然是刚从报亭废墟中挣扎爬起、正绝望地寻找着丢失芯片的“夜莺”!
“夜莺”抬起头,正对上那双冰冷的、毫无人类情感的幽蓝义眼。死亡的寒意瞬间冻结了她的血液。她看到枪口那点致命的幽蓝光芒越来越亮…
就在这绝望的瞬间!
“操你妈的铁罐头!看这里!”
一声破锣般的、带着少年人特有嘶哑和豁出一切的狂吼,在“引路人”侧后方响起!
是那个之前拿着棒球棍的少年!他不知道从哪里捡起半截燃烧的汽车保险杠,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引路人”的后背狠狠抡了过去!
这攻击对“引路人”的强化躯体而言,如同蚊蚋叮咬。他甚至没有回头。
但就在燃烧的保险杠即将砸中他后背的瞬间——
“引路人”那只空洞的、属于人类的右眼,瞳孔深处,一点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炽白光芒,如同深埋灰烬下的火星,在死亡威胁的刺激下,猛地挣扎闪烁了一下!
这微弱的闪烁,带来了一丝微不足道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肢体僵直。
就是这0.1秒的僵直!
砰!
燃烧的保险杠狠狠砸在“引路人”的后背肩胛处!火星四溅!虽然无法造成实质伤害,但这股冲击力和那瞬间的僵直,让“引路人”瞄准“夜莺”的枪口,不可避免地…偏移了寸许!
滋——嗡!
幽蓝的光束擦着“夜莺”的耳畔射过,将她身后报亭残存的一根金属支柱瞬间熔断!灼热的气流烫焦了她的发梢!
“夜莺”死里逃生,心脏几乎跳出胸腔!她甚至来不及后怕,目光瞬间锁定了落在不远处焦黑地面上的那枚芯片残片!它正散发着微弱的、熟悉的幽蓝波动!
而“引路人”已经缓缓转过身,那只冰冷的机械义眼,锁定了那个砸了他一棍、此刻正因脱力和恐惧而呆立当场的少年。
“…次级威胁…清除…”冰冷的合成音宣告着死亡。
幽蓝手枪再次抬起。
“不!”“夜莺”发出绝望的尖叫,不顾一切地扑向地上的芯片!这是最后的希望!是唤醒陈默、唤醒那点炽白火星唯一的钥匙!
时间仿佛凝固。燃烧的街道,狞笑的暴徒,溃散的防线,冰冷的枪口,扑向芯片的身影,呆立的少年…
“废墟”中的火种,在内外交困的狂风暴雨中,挣扎着,即将彻底熄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