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昌市郊区,暮色四合。
林渊的身影如同从黄昏的余烬中析出,悄然出现在一片看似寻常的村庄外围。
黄岗村。
夕阳的金辉洒在错落的瓦房上,袅袅炊烟从烟囱里升起,空气中似乎还飘荡着淡淡的饭菜香气。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穿着朴素、面容模糊的村民蹲着闲聊,孩童在土路上追逐嬉闹,偶尔传来几声犬吠鸡鸣。
一切都显得那么平静,那么…普通。
与繁华都市的喧嚣相比,这里仿佛是另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充满了乡村特有的宁静与祥和。
然而,这份宁静落在林渊眼中,却透着一种深入骨髓的诡异。
他的感知远超常人,【无尽梦魇片场】赋予他对“异常”的绝对敏感。
眼前的景象,完美得过分,如同一个精心搭建的舞台布景,每一个动作,每一缕炊烟,都透着一种被设定好的僵硬感。
“鬼蜮…而且是极高层次的鬼蜮。”林渊心中了然。
这就是黄岗村的恐怖之处——整个村庄,就是鬼差鬼蜮的具现化。
它并非弥漫着阴森雾气或扭曲景象,而是将自身伪装成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村庄,将致命的杀机完美地隐藏在这份虚假的日常之下。
这种级别的鬼蜮,已经达到了“化虚为实”、“以假乱真”的程度,若非顶尖驭鬼者或拥有特殊能力,根本无从察觉。
他目光扫过村口不远处一个隐蔽的土坡。
那里,一个穿着总部制式风衣、脸色有些苍白的男子(冯全),正借助望远镜和灵异探测仪器,紧张地监视着村庄的一举一动。
他就是监控黄岗村异动的大昌市负责人冯全。
他驾驭的鬼雾不是很强,在此地显得格外谨慎,只敢在村庄外围试探,丝毫不敢深入。
林渊没有理会冯全。
他收敛了自身所有的灵异波动,如同一滴水融入大海,又像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旅人,迈开脚步,平静地踏入了黄岗村的范围。
一步踏入,仿佛穿过了一层无形的、粘稠的界限。
夕阳依旧温暖,炊烟依旧袅袅,孩童的嬉闹声也还在耳边。
但林渊敏锐地感觉到,整个世界“静”了下来。
不是声音的消失,而是…生机的剥离。
那些村民,脸上的表情似乎永远凝固在某一时刻。
追逐的孩童,动作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重复感。
就连那犬吠鸡鸣,也像是老旧唱片机里循环播放的单调音节。
空气似乎变得沉重,带着一股淡淡的、挥之不去的土腥味和一种仿佛源自地底深处的阴冷。
这份阴冷并非来自环境温度,而是源于灵异本身,如同无形的触手,试图渗透肌肤,冻结血液。
林渊无视了周围这些如同精致人偶般的“村民”(鬼奴),他的目标异常明确——
村庄中心,那座唯一还亮着昏黄灯光的建筑:灵堂。
越靠近灵堂,那份虚假的日常感就越发稀薄。
周围的房屋仿佛蒙上了一层灰败的阴影,空气也变得更加粘稠阴冷。
灵堂的门虚掩着,两盏白色的灯笼在无风的暮色中静静悬挂,散发着惨淡而冰冷的光晕。
推开那扇腐朽的木门。
吱呀——
刺耳的摩擦声打破了村庄死水般的寂静,在空旷的灵堂内回荡。
灵堂内部的景象,与村子的“日常”形成了惊悚的对比。
一口巨大的、刷着黑色劣质油漆的棺材(鬼棺)停放在中央。
棺材盖并未完全合拢,留下了一道幽深的缝隙。
一股难以形容的、更加纯粹、更加阴冷、仿佛能冻结灵魂的死寂气息,如同实质般从缝隙中弥漫出来,充斥了整个空间。
棺材前,一盏摇曳不定的长明灯散发着昏黄的光,勉强照亮供桌上几个早已腐烂发黑、爬满蛆虫的供品,散发出阵阵恶臭。
而在棺材旁边,背对着门口,静静地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一身老旧的、浆洗得发白的黑色军装,身形略显瘦削。
仅仅是一个背影,就散发出一种与整个灵堂、与那口鬼棺浑然一体的死寂感,仿佛他本身就是这坟场的一部分。
最引人注目的是灵堂正中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张巨大的黑白遗照。
照片上并非某个具体的人,而是一张英俊却苍白到毫无血色的青年面孔。
这张脸的五官精致得近乎完美,但细看之下,却让人毛骨悚然——
那深邃的眼窝里,仿佛有无数张模糊痛苦的人脸在无声地蠕动、叠加、融合。
当林渊踏入灵堂,脚步声落地的瞬间。
那背对着他的、穿着寿衣的身影,以一种完全违背人体力学的、没有丝毫预兆的僵硬姿态,缓缓地、一格一格地转过了身。
一张脸,呈现在林渊面前。
正是遗照上那张英俊而苍白的面孔。
皮肤光滑却毫无生气,如同上等的瓷器。
空洞的眼窝深处,是纯粹的、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仿佛连接着深渊。
这张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
鬼差伸手向林渊抓来。
嗡——!
一种无形的、绝对的、冰冷死寂的压制力量,如同无形的海啸,瞬间以鬼差为中心爆发开来,席卷了整个灵堂。
这股力量并非作用于物理层面,而是直接针对灵异的根源。
林渊清晰地感觉到,一股难以抗拒的规则之力试图侵入他的身体。
然而,这股足以让任何普通驭鬼者瞬间沦为凡人的恐怖压制力,在触及林渊身体的瞬间,却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
林渊意识空间中,八卦镜青光微不可察地流转了一下。
镜光照耀下,林渊体内那被它统御、炼化的诸多厉鬼规则(远超当前鬼差刚刚复苏、压制名额极低的状态),如同磐石般稳固。
林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他感受着鬼差灵异带来的微弱异样感,心中了然:“压制名额…太少了。现在的你,还太‘弱’。”
他没有任何试探或废话。
面对这种规则简单到极致的厉鬼,任何多余的动作都是对自身力量的不自信。
“【无尽梦魇片场】!”林渊心念一动。
无声无息间,一层朦胧的光影以他为中心扩散开来,试图将整个灵堂,连同鬼差和鬼棺一起拉入他掌控的片场鬼蜮之中。
光影变幻,仿佛有无数电影胶片在虚空中飞速掠过。
然而,异变陡生!
林渊的鬼蜮在触及灵堂墙壁、触及那口鬼棺、尤其是触及鬼差本体的瞬间。
一阵恍惚。
鬼差重启了。
鬼差静静地站在那里,空洞的眼睛“看”着林渊,那张英俊的苍白面孔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仿佛在无声地嘲笑着林渊的努力。
“果然…重启真的很无赖。”
林渊眼神微凝,随即又恢复了平静。
既然如此…
林渊眼中寒光一闪,不再犹豫。
“八卦镜!镇!”
意识之中,沉寂的古镜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青光。
镜背之上,“艮”卦的虚影隐隐浮现,散发出镇压山岳、定鼎乾坤的浩瀚伟力!
嗡——!!!
一股绝对的、至高无上的镇压之力,如同无形的九天银河倾泻而下,瞬间降临在这小小的灵堂之内。
绝对压制!
时间、空间、灵异…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刻被强行凝固!
摇曳的长明灯,火焰被定格在跳动的瞬间!
弥漫的阴冷死寂气息,如同被冻结的寒流!
鬼差周身散发出的无形压制力场,如同脆弱的玻璃般寸寸碎裂、消散!
就连那口黑色的鬼棺,也仿佛被亿万钧巨力压住,棺体发出一声沉闷的哀鸣,彻底沉寂!
而鬼差本体——
那个穿着军装、面容英俊苍白的青年身影,更是首当其冲。
它那僵硬的身躯,它那空洞的眼窝,它体内那简单而霸道的规则之力…
一切的一切,都在八卦镜这煌煌天威般的镇压之下,被绝对地凝固、封锁、镇压!
它连一丝反抗的涟漪都无法泛起,如同琥珀中的蚊虫,保持着转身的姿态,被彻底定格在原地。
在八卦镜的绝对力量面前,它那引以为傲的“无解压制”规则,如同萤火之于皓月,渺小得可笑。
“剥离!收!”
林渊抬手,掌心向上。
意识中的八卦镜虚影在他掌心凝实,缓缓旋转,镜面深邃如宇宙黑洞,散发出吞噬万物的恐怖吸力!
那被彻底镇压、失去了一切反抗能力的鬼差,其灵异规则在八卦镜的伟力下开始崩解、剥离。
一缕精纯到极致、却又冰冷死寂到冻结灵魂的漆黑流光,被强行从鬼差和鬼棺身上抽离出来。
这缕流光之中,蕴含着鬼差最本源、最核心的“无解压制”规则。
咻!
漆黑流光如同归巢之燕,瞬间没入林渊掌心旋转的八卦镜虚影之中。
嗡…!
八卦镜发出一声满足而悠长的清鸣。
镜面青光流转,仿佛吞噬了某种大补之物,镜身的光芒变得更加内敛深邃,透着一股厚重的镇压之意。
镜背的八卦纹路中,代表“艮”卦(山/静止/镇压/根基)的符号,骤然亮起,散发出稳固如山、镇压万物的磅礴气息!
随着核心规则被剥离吞噬,鬼差那英俊苍白的身躯如同风化的沙雕,无声地坍塌、溃散,化作飞灰,彻底消失。
那口黑色的鬼棺,表面的油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剥落、褪色,最终变成一口普通的、腐朽不堪的木头棺材,再无半分灵异波动。
笼罩着整个黄岗村的那层无形无质却完美伪装日常的鬼蜮,如同失去了心脏的躯壳,开始剧烈地波动、扭曲,最终如同肥皂泡般无声破灭。
村口的炊烟瞬间消散,嬉闹的孩童和闲聊的村民身影如同被橡皮擦抹去般消失无踪,只留下一片真正的、死寂的、破败的废墟。
夕阳的余晖洒在断壁残垣上,投下长长的、孤寂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