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那俩蹄子往哪儿摸呢?
一个大老爷们儿,跟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似的,使劲往人身上蹭啥?想占便宜回家找你媳妇去!
一个烫着一头劣质爆炸卷、穿着红的确良上衣的女人,三角眼一瞪,一手叉腰。
另一只手跟个小喇叭似的拢在嘴边,那嗓门尖利得能穿透屋顶。
被她骂的是一个膀大腰圆的汉子,脸“腾”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在众目睽睽之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回头想骂两句,可对上那女人“你敢还嘴老娘就跟你拼命”的眼神,嘴巴张了半天,愣是没憋出一个字。
最后只能跟斗败了的公鸡似的,灰溜溜地从人群里挤了出去。
整个百货大楼一楼,彻底乱成了一锅粥。
那场面,已经不能用“生意火爆”来形容了。
“潮流前线”那二十米长的巨大柜台,就像一块磁力惊人的磁铁。
把整个县城里稍微有点消费能力,又或者纯粹是爱看热闹的人,全都给吸了过来。
人群里三层外三层,围得水泄不通。
那些本打算来买毛线、打酱油、扯几尺布的大爷大妈们踮着脚,伸长了脖子,满脸都是困惑和好奇。
“这是咋回事哩?里面打架了?”一个提着菜篮子的大爷问旁边的人。
“打啥架!卖东西哩!”旁边一个刚从人群里挤出来的青年,满头大汗,脸上却带着兴奋。
“那家‘潮流前线’,重新开张了!我的天,这阵仗,头一回见!”
“不就是个卖衣裳的柜台嘛?至于嘛?”
“柜台?”那青年嗤笑一声,比划着,“那哪是柜台,那是舞台!
四个跟画报里走出来的假人模特,穿着最时髦的衣裳,后头挂着周润发的大海报!
还有一面比俺家门板还大的镜子,锃光瓦亮!那光打的,那音乐放的……啧啧,跟看电影似的!”
这番话像长了翅膀,迅速在人群里传开。
于是,越来越多本不是目标客户的人,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硬生生往里挤,就为了一睹“舞台”的真容。
有几个结伴来买暖水瓶的厂里女工,本来看见人多想绕着走。
可其中一个眼尖,看见了那面巨大的穿衣镜。
“快看!那镜子!我的娘哩,能把人从头照到脚!我长这么大还没照过这样的镜子!”
“走走走,去看看去看看!不买东西,照一下总行吧?”
几个女人一合计,立刻抛弃了暖水瓶,手拉着手,尖叫着也加入了挤进去的大军。
人群中,有人低声议论。
“我刚才从西街鞋店过来,好家伙,他店里头冷清得能听见苍蝇嗡嗡叫,老板搁那儿拿个拍子打苍蝇呢!”
“何止是他家,你看旁边那几家卖衣服的,老板伙计都倚着柜台往这儿瞅呢,脸都绿了。
'应县老侉'开的那家服装店,那老板娘还扯着嗓子喊‘过来看看喂,新到的港衫!’
喊了半天一个人没过去,气得她一屁股坐回凳子上,脸黑得跟锅底一样!”
这就是碾压。
一种不讲道理的、降维打击式的碾压。
柜台内,四个人已经忙疯了。
谭卫东身上那套“二流子”行头,成了全场最受欢迎的男装。
好几个穿着的确良衬衫的年轻小伙,红着脸挤到他面前,不是问价,而是直接指着他身上的衣服。
“哥,你……你这身行头,还有不?俺也想弄一套!”
谭卫东一挺胸膛,嗓门洪亮,心里乐开了花:嘿,这帮小子还挺有眼光!
原先还觉得是二流子衣裳,没想到穿上这么带劲,真香!
“有!‘摇滚青年区’,自个儿去看!穿上这个,保准你对象看你的眼神都不一样!”
李雪则成了“校园清新区”最好的代言人。
她那身娃娃领衬衫和背带裙的搭配,让许多和她年纪相仿、性格腼腆的女学生找到了共鸣。
她们不敢跟苏晚晴说话,觉得她太时髦,气场太强,却愿意怯生生地拉住李雪的衣角,小声问。
“姐姐,你身上这件……我穿能好看吗?”
苏晚晴站在柜台内侧一个垫高的脚凳上,视野最好。
她不直接卖货,而是像个交通警察,不停地发出指令。
“李雪,麻利儿的,带那两个姑娘去镜子前!让她们自个儿看效果!”
“大谭,别在那儿傻乐了,把那个机车夹克拿给最右边那个小伙子试试,他盯半天了!”
林枫则负责补位和处理最棘手的单子。
一个打扮很讲究的女老师,看中那件米白色的冰丝开衫,却在二十二块钱的价格前犹豫了半天。
林枫走过去,没有推销衣服,只轻声说了一句。
“老师,这件衣服,配您这气质,绝了。
您穿上往讲台上一站,下面那些调皮的学生,都得安安静静地听您讲课。”
女老师愣了一下,再看看镜子里的自己,那股子知性优雅的劲儿,确实被衬托得淋漓尽致。
她一咬牙,掏出了钱包。
林枫把钱塞进抽屉,里面的“大团结”已经堆起了厚厚的一沓,连个缝隙都快找不到了。
他抬眼,恰好和高处的苏晚晴对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笑意和一种“尽在掌握”的默契。
一直到中午吃饭时间,人潮才稍微退去一些。
四个人都累得够呛,谭卫东一屁股坐在地上,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林枫看着几乎空了一小半的货堆,心里那块大石终于落了地。
他拍了拍手,说:“行了,大家休息一下!轮流吃饭去。”
话音刚落,柜台外传来一个爽朗又熟悉的声音。
“小枫!哎呦我的天,你这儿是咋回事嘛?我从门外就听见这边的动静了,跟赶庙会一样!”
林枫抬头一看,只见周正的妻子刘梅,正满脸惊叹地拉着一个女人的胳膊,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跟在刘梅身边的那个女人,约莫三十五六岁的年纪,气质截然不同。
她穿着一件做工极其考究的淡蓝色连衣裙,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却在领口和袖口处有着精致的刺绣细节。
她的头发一丝不苟地盘在脑后,脸上只化了极淡的妆,却显得五官清丽,神态端庄。
在周围乱糟糟的环境里,她始终保持着一种从容不迫的姿态。
刘梅的热情和她本人的安静,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哎呀,孙姐,你看看,我没说错吧!”刘梅的大嗓门在空旷了些许的大厅里回响。
“这县里什么时候有过这么漂亮的地方?比省城的大商场还气派!”
她拉着那位“孙姐”走到柜台前,像是炫耀自家的宝贝一样,指着那些模特和海报,嘴里啧啧称奇。
苏晚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来人一眼,眉梢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林枫则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梅姐,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什么风?你这股‘潮流’风呗!”
刘梅笑得合不拢嘴,她用力拍了拍林枫的胳膊,然后侧过身,郑重地介绍道。
“给你介绍一下,这是孙姐,跟我们住一个家属院儿的。
她听我说了好几次你这摊子,今天正好有空,就过来瞧瞧!”
说完,刘梅冲着林枫飞快地眨了眨眼。
林枫立刻会意,脸上的笑容不变,却主动从柜台里绕了出来。
亲自站到两位面前,比刚才接待普通顾客时还要热情周到几分。
“梅姐,孙姐,快里边请,刚腾出点地方。大谭,去倒两杯热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