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林威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门外站着四名全副武装的黑衣人,领头的冷声道:“王总有请。“林威注意到他们腰间鼓起的枪械轮廓,顺从地点头。
林威跟着黑衣人上六车,暴雨如注,黑色轿车碾过积水路面,引擎低吼着,黑色轿车像条蛰伏的暗流,悄无声息地滑入城市的阴影区域。霓虹灯彻底熄灭在身后,只有前方,一片巨大到令人窒息的黑暗轮廓如同荒芜巨兽般匍匐在阴翳里。没有灯,没有任何标示,只有铁门冰冷的线条在微光下闪烁。林威被这纯粹的寂静压得心头微沉。车无声驶进地下入口,黑暗瞬间吞没一切。轿车碾过碎石路的震颤透过座椅传至脊椎,林威摩挲着狼头吊坠的指尖微微发紧。林威透过车窗,看那雾气如同浓稠的墨汁,望着两侧阴森的密林在雨幕中若隐若现,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腐叶气息。将沿途废弃的岗哨与锈迹斑斑的铁丝网渲染成张牙舞爪的怪兽。
两个小时后,轿车驶入一处被铁丝网环绕的山谷。数十座混凝土建筑错落分布,岗哨林立,探照灯在雨幕中划出惨白的光束。林威刚下车,便被一阵刺耳的警报声惊得瞳孔微缩——三道红外激光网从地面升起,在雨中折射出幽蓝的光。王总站在青铜大门前,手中把玩着那枚骷髅戒指:“欢迎来到'暗夜议会'。“
下了车,王总边走边说道“走吧,带你参观一下。”林威紧随其后,每一步都像踩在无形的蛛网上。空气沉滞冰冷,弥漫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消毒水味,下面似乎还藏着什么东西——一种微弱的甜腻,混着若有似无的铁锈气,直往人骨缝里钻。这里不像什么心脏地带,更像一座提前张开的巨型墓穴。
他们最终停在电梯前。门无声滑开,惨白刺目的灯光倾泻而出,映得王总脸上那道旧疤格外狰狞。门闭合,轿厢急速下坠,带来短暂的失重。林威的心也跟着沉了下去,比电梯更快,坠向未知的深渊。
沉重的气密门缓缓开启,那浓烈的消毒水味混合着掩藏不住的腐败气息猛地顶上来,冲得人喉头发紧。刺目的白光无情地涂抹着眼前的景象,白墙白顶白地板,冰冷的瓷砖一路铺陈到视线尽头。空气里只有换气系统单一的嗡鸣。没有窗,除了冰冷的灯光,再无任何色彩。林威仿佛踏进了一间巨大而冰冷的棺材内部走廊两侧的烛台摇曳着幽蓝火焰,墙上挂满中世纪刑具。林威的脚步声在空荡的石廊中回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地面铺着某种吸音材质。
通道尽头,另一扇沉重的合金门前站着两个守卫。与地面保安截然不同,他们没有丝毫表情,眼神如同扫描仪般冰冷精准,掠过人脸时像是刮过一层皮。黑色的战术背心下,是鼓胀的肌肉轮廓,他们像两尊嵌在门框里的石雕,纹丝不动。
门无声滑开,里面的空间豁然开阔。
林威的目光第一时间被巨大的落地玻璃吸引。玻璃另一端,一个巨大得令人心头发颤的圆柱形透明培养槽矗立着,里面流动着冰冷的淡蓝色液体。浸泡其中的,竟然是一颗完整的人类心脏!它悬浮在液体中,微弱地搏动着,一下,又一下,缓慢得如同慢放的死亡宣告。旁边更多的小型玻璃罐里,形状诡异的人体脏器在微光下浮沉,模糊不清,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怖。一台巨大的离心机正在低沉运转,将一管深红色的粘稠液体分离成分明的两层,血红的血浆和暗黄的血清。这里,不是实验室,是地狱的后厨。
他感到胃囊一阵抽搐般的冰冷。
“怎么样?”王总的声音贴着林威的耳根响起,带着一丝欣赏毒蛇般的笑意,“这才是真正的心脏,生命的能源……也是真正的金矿。”他朝那搏动的心脏抬了抬下巴,语气平常得像在谈论一袋面粉,“每一件,都价值连城。”
林威猛地转头,迎上王总审视的目光。那双眼睛鹰隼般锐利,刺穿他的表象。那笑容阴冷如铁,毫无温度可言。这是赤裸裸的试探,考验他面对人间至恶时的“成色”。
他强迫自己将视线重新投向那颗悬浮的心脏,强迫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胸腔里却鼓噪着惊惧的雷鸣。每一个毛孔都在尖叫着逃离,每一个细胞都在排斥这反胃的景象。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尖锐的痛楚成了唯一的支点,支撑着他岌岌可危的表象。不能露怯。这里是深渊的边缘,踏错一步,万劫不复。
“需要适应的东西很多,王总。”他终于开口,声音刻意绷紧,滤去所有可能的颤抖,只留下金属般的冷硬,“但我学得快。”
王总嘴角的弧度似乎加深了一毫,但那眼神里的尖锐仍未放松半分:“哦?是么。最好如此。”他迈步走向下一扇门,“后面,还有好东西。”
下一扇门后的景象,让所有关于“地狱”的想象都显得贫乏。这里的光线更暗,只有几盏惨绿的安全灯提供着最低限度的照明。依旧是冰冷的白色,但这“白”已经被某种阴森侵蚀。一排排冰冷的金属推车停放在墙边,上面蒙着轮廓分明的白布。空气里的味道变了,刺鼻的消毒水依然浓烈,但底层翻涌上来的是更强烈的腥甜与腐败,浓郁得让人胃里翻江倒海。那种味道钻进鼻腔,黏在喉咙,让人窒息。更远处,依稀传来细微的水流声。
“仓库”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是一个被厚厚玻璃隔开的巨大环形空间。里面灯光昏暗,影影绰绰。林威的目光艰难地穿透那片浑浊的黑暗。他看到……人影。很多蜷缩的人影。他们躺在硬板床上,如同工厂流水线上的原料,手臂上插着各种管子连接至床头的器械,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体征。他们中的大多数一动不动,眼神空洞地望着顶棚死寂的灯光,仿佛灵魂早已被抽走,只剩下这具缓慢腐朽的容器。也有几个挣扎着的面庞,嘴巴无声地开合着,像是在诉说无尽的哀嚎。
一个穿着脏污白大褂的人在里面面无表情地巡查,偶尔在一张床边停下,掰开某个麻木的眼皮检查瞳孔,或者机械地拨弄一下床头的仪器。这里不需要声音,只有绝望的沉默在疯长。
“新鲜货源。”王总声音冷得像冰,“随时切割,随时冷藏运输。效率就是一切。”
林威的胃猛烈地绞紧,强烈的反酸烧灼着他的食道。背上的冷汗瞬间浸透了衬衫内衬,粘腻冰冷。他咬紧牙关,颈间的狼头吊坠仿佛烧红的烙铁,沉重滚烫地贴着他的皮肤。
一股无法压抑的力量撞开齿关。“呃……”
细微的声响打破了死寂,惊动了白大褂。他冷漠地朝玻璃外瞥了一眼,那眼神像在看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林威猛地绷紧下颌,硬生生将那即将冲口而出的秽物咽了回去。喉头一滚,一股难以形容的铁锈和酸腐的味道顺着食道返上来。他全身的肌肉都因为这极致的克制而剧烈颤抖,几乎站立不稳。
王总冰冷的目光像两把刮骨钢刀,反复在他脸上切割,没有一丝波澜。他在等待,等待林威崩溃的临界点,或者更直接点……倒下。
巨大的压力扼住了林威的心脏。他感到一阵眩晕,冰冷的地面似乎正摇晃着向上涌来,要将他彻底吞噬。就在意识边缘摇摇欲坠的刹那,指间狼头吊坠冰凉的棱角狠狠嵌入掌心的软肉。
——院长凝重的面容在脑海中定格:“记住身份,孩子!忍耐!”。
“……值……多少钱?”声音像砂纸摩擦粗糙的表面,嘶哑得不像是他自己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管深处,带着血腥味硬挤出来的。
王总盯着他看了足足有十几秒,空气几乎凝固。终于,一声短促而瘆人的轻哼从鼻腔里挤了出来。“哼。”他什么也没说,转身就走,那眼神的意味难以揣测,像是失望,又像是确认了什么。
他们穿过一片被厚重铅门封锁的区域——那里传来的微弱嗡鸣声让林威心脏一紧,辐射标志在门上赫然印刻——最终抵达走廊尽头是一部通往下一层的电梯。王总按下电梯按钮,数字“2”亮起猩红的光。地下二层的铁门开启,一股热浪裹挟着硫磺味扑面而来。这里是地下训练场,二十余名蒙着面的壮汉正在进行徒手搏斗,地面血迹斑斑,墙角还摆放着几具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尸体。
“挑一个。”王总指着场内,“赢了,你就有资格进入下一层;输了,就永远留在这里当靶子。”林威扫视全场,目光锁定在一名身材魁梧、左臂纹着狼头刺青的男人身上——那刺青与他颈间吊坠的图案如出一辙。
战斗瞬间爆发。狼头壮汉一上来便是凶狠的锁喉技,林威侧身闪过,膝盖顶向对方腹部。壮汉吃痛后退,从腰间抽出一柄三棱军刺,寒光一闪,直刺林威咽喉。林威就地翻滚,抓起地上的铁链甩向壮汉,铁链缠住对方手腕。两人在血泊中扭打,林威凭借灵活的身法,找准机会一记肘击砸向壮汉太阳穴。就在壮汉倒地的瞬间,训练场外突然响起掌声。夜枭身着黑袍,戴着面具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一群西装革履的神秘人。“不错,不错”王总的声音回荡在空旷的训练场。
“走吧,重头戏在下面”王总拍拍林威的肩道。王总按下电梯按钮,数字“3”亮起猩红的光。“这里是集团真正的决策中心。“王总推开一扇雕满诡异符文的橡木门,“每位核心成员都要通过'夜之试炼。“
门内是圆形大厅,七张高背椅呈环形排列。每张椅子上都坐着戴面具的身影,最中央的座椅上,夜枭面具在烛光下泛着金属冷光。林威注意到地面刻着巨大的五芒星图案,七个角落各摆着一盏人形灯台。
“跪下。“夜枭的声音像砂纸摩擦。当林威单膝触地时,天花板突然降下全息投影——赫然是孤儿院的实时监控画面。叶清澜正在庭院里修剪玫瑰,脖颈处的狼头纹身清晰可见。
“你以为我们不知道血夜玫瑰的计划?“王总突然揪住林威的头发,强迫他仰头看向投影切换的画面——地下拳场那晚,他击倒巨汉的每个动作都被多角度慢放。“你的格斗风格,和二十年前被剿灭的'影卫'如出一辙。“
冷汗顺着林威的脊椎滑落。右侧第三把座椅上的身影突然站起,摘下面具露出李婷的脸:“学长演技真好,连我都差点被骗呢。“她指尖转着林威入职时填的假资料,“可惜档案室的防伪墨水会暴露笔迹书写时间。“
夜枭抬手示意安静。地面突然裂开,升起透明培养舱,里面漂浮着与林威容貌完全相同的克隆体。“我们准备了十二个替代品。“夜枭敲击扶手,培养舱后方亮起屏幕,显示着林威这一个月来的所有行动轨迹,包括他偷偷拷贝的每份文件。
“现在,证明你的价值。“七把座椅同时转向墙壁上突然出现的铁门。王总递来一把淬毒匕首:“里面关着警方卧底,杀了他,你就能接替第七把交椅。“
当林威推开铁门,瞳孔骤然收缩。刑架上绑着血肉模糊的张经理,她艰难抬头:“快走...这里是...“话音未落,天花板喷洒出淡粉色气体。林威立刻屏息,却看见张经理的皮肤开始溶解,露出皮下精密的机械结构。
“最终测试开始。“王总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所有墙面突然翻转,露出数十个持枪的克隆体。林威翻滚躲过第一轮射击时,发现匕首柄部藏着微型注射器——里面是能瘫痪克隆体的神经毒素。
在撂倒第六个克隆体时,林威突然发现他们的攻击模式存在规律性破绽。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整个场景突然静止。夜枭的掌声从虚空中响起:“精彩,你是第一个发现这是虚拟现实的候选人。”
这时王总从林威背后出现,面带微笑,手里还在把玩着那枚骷髅戒指道:“走吧,我带你去见夜莺大人。”
通过走廊尽头最后王总在一间办公室门前停下,门内没有开灯,只有窗外远处城市投来的一点模糊微光,勾勒出巨大办公桌和靠背椅的轮廓,椅子上坐着一个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的剪影。雪茄暗红的火点在阴影里缓缓明灭,像不怀好意的眼睛。
王总停下脚步,微微颔首,姿态恭敬得如同觐见君王。
影子动了动,雪茄被移开,一个极其沙哑的声音传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噪声:“……他?”
林威感觉得到黑暗中那道目光,沉重得如同巨石,压在他的脊梁上。那目光带着非人的审视,穿透皮肤直刺骨髓,仿佛要看清他灵魂的每一条纹理。
“回大人,带新人过来报备。”王总回答,声音里有着林威从未听过的恭顺和谨慎。
被称为“夜莺”的影子沉默了片刻,雪茄的火点在黑暗中有节奏地亮起又暗淡。那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扎在林威身上最脆弱的地方。林威全身的神经都绷紧到极致,皮肤感到一阵阵刺麻的寒意。他知道此刻一个眼神、一丝呼吸的紊乱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
火点暗下去,更深的沉默在室内流淌,压力随之急剧攀升。
终于,那沙哑的声音再度响起,冰冷得没有任何情绪:“……知道了。”
只有三个字,却如同最终判决的前奏。
王总的身体明显松懈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但他依旧保持着俯首的姿态,朝阴影深处又躬了躬身,才缓慢而恭敬地退出房间。
厚重的门在身后无声闭合,将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留在门后。走廊依旧惨白,依旧寂静,但那股无形的重压并未消散,仍黏附在林威的每一寸肌肤上。
王总在前面走着,脚步缓慢而笃定,皮鞋踏在冰冷瓷砖上发出单调的回响。两人之间隔着几步的距离,沉默在空旷的通道里弥散、凝固。林威眼观鼻,鼻观心,将所有翻腾的情绪死死压住。颈间的狼头吊坠残留着一丝冰冷的汗意。
快到尽头电梯时,王总停了下来,转过身。他脸上那刀疤在冷光下像一条爬行的蜈蚣。他凝视着林威,眼神复杂,像在评估一件刚刚锻造完毕、却未经过火的兵器。
没有预兆,他忽然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从黑色西装内袋掏出一个东西,随意朝林威一抛。
林威下意识地接住,入手冰冷坚硬,像一块寒铁。那是一个小巧的银色U盘,设计得极其简洁冷硬,边缘闪着金属的寒光。重量超出预期,沉甸甸地压在手心,但更让林威心脏骤缩的,是U盘表面那一道半干涸的、暗红色的痕迹——如同凝固的血泪,在金属表面上蜿蜒出一道不祥的弧线。
“新人见面礼。”王总的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漫不经心,甚至带着一丝玩笑意味,但那笑容依旧没有温度,“里面的东西,今晚看熟。明天……我们去看看真正的生意。”
他话锋一转,伸手拍了拍林威的肩膀,那力道很重,带着一种近乎狎昵的控制感。他看着林威微微变色的神情——那是对U盘上血污本能反应的一丝流露,咧开的嘴角弧度更深了。
“刚才那个?”王总嗤笑一声,满是不屑,像在谈论一堆不值钱的垃圾,“小场面,开胃菜都算不上。”他微微前倾,压低了嗓音,那沙哑的音调里带着洞悉一切的残忍,“告诉你一件事……那些所谓的‘仓库’,那些培养槽,都是假的。”
林威瞳孔猛地一缩。
“辐射区那边……根本就没启用过。地下那些东西……包括你今天看到的一切人……”王总的目光鹰隼般攫住林威的表情,捕捉每一丝细微的变化,一字一句地吐露着惊心的事实,“都是戏。”他的笑容冰冷而残忍,“真正有价值的‘货’,怎么会放在这种容易被探子看到的地方?”
看着林威僵硬的脸上那一闪而逝的震惊,王总满意地收回了审视的目光。他转过身,不再看林威,背对着他随意地挥了下手,那姿态仿佛打发了微不足道的尘埃。
“做得不错,小子。记住……想活,想在这里活得下去,活得……像个‘人’样……”他最后丢下的话消散在通道冰冷的空气里,留下一个意味悠长、如同深渊裂口般的背影,“就得忘了你心脏还在跳的时候……是个人。”
沉重的电梯门无声滑开,吞没了王总的背影,只剩下林威独自一人留在惨白的走廊里。掌心传来U盘冰冷的触感和那粘腻的血渍触感。
林威单膝跪地,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又一次凭借冷静的头脑和强大的心理,成功通过了考验。但他明白,这只是开始,在华盛集团这个龙潭虎穴,还有更多的危险和挑战等着他。而他,早已做好了准备。
深夜,林威躺在潮湿的宿舍里,透过通风口观察着外面的动静。巡逻的守卫每隔十五分钟经过一次,监控摄像头的红点规律闪烁。他悄悄拆开手表,取出微型定位器藏在衣领内侧——这是叶清澜临别时交给他的秘密武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