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行渊眼中精光又是一闪,对徐辰这份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定力,评价又高了几分。他不再多言,转身便向通往内宅的廊道走去,步履沉稳。
徐辰无视了林家众人或愤怒、或惊疑、或担忧的目光,径直跟上。两人一前一后,消失在廊道的阴影中。
厚重古朴的内室门缓缓关上,隔绝了外界的喧嚣。室内布置典雅,燃着清心的檀香,只有林行渊和徐辰二人。
林行渊在主位坐下,并未立刻开口,而是亲手斟了两杯清茶,将其中一杯推至徐辰面前,姿态竟是前所未有的客气:“小友,请。”
徐辰并未推辞,安然落座,却不碰茶杯。
林行渊也不以为意,目光灼灼地盯着徐辰,仿佛要将他灵魂看穿:“小友慧眼如炬,老夫佩服。不知......小友从何得知老夫这陈年旧疾?”
他的语气温和,带着探究,身上那股迫人的武者威压收敛得干干净净,如同一个普通的慈祥老者。
“无可奉告。”徐辰的回答没有半分犹豫,清冷简短,堵死了所有试探的路径。
尽管以此时两人的修为来看,林行渊若是真出手徐辰的确是无法招架的,但徐辰完全可以笃定,对方是毫无可能对自己出手的。
这数百年间,除了修为上的精进,在识人这一块儿,徐辰同样能完美地拿捏对方的心理。
林行渊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底深处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愠怒,但瞬间又被更深的忌惮和疑惑取代。
能一眼看穿他伤势,又如此讳莫如深......这少年身上笼罩的迷雾,越来越浓了。
几乎是在瞬息之间,林行渊便把姓徐的知名武者想了个遍,想找出徐辰究竟会是出自于哪个武道的大家族。
“江北徐家?徐家的确势大,但也不至于培养出如此奇才。”
“总不能是哪个隐世宗派出来的弟子?可这等人物又怎会到行阳这个小地方来。”
林行渊看着眼前似乎丝毫没有接触过武道、和凡人无异的徐辰,不禁感到心乱如麻。
“就算是哪位高人的后代或弟子,修为这方面我也是能感受出来的,况且没有修为怎能一眼看出我的旧伤?”
“难不成是哪个老怪物返璞归真了......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借此掩饰心绪的波动,再放下时,眼神已变得无比郑重,甚至带上了一丝恳切:“那小友既能看出老夫伤势,是否......”他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是否......有解决之法?”
他的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要小友能助老夫根除此患,林家......愿意付出任何代价。金钱、资源、权势......只要林家拿得出,老夫绝不吝啬!”
对于一个卡在五品巅峰数十年、眼看寿元将尽的老牌强者而言,突破宗师不仅是实力的跃迁,更是延寿续命的唯一希望。这份诱惑,足以让他放下一切身段。
徐辰静静地听完林行渊的承诺,脸上依旧没有任何波澜。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衡量什么。
林行渊的心几乎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看着徐辰,不敢有丝毫催促。
终于,徐辰抬眼,目光平静地直视林行渊:“纸、笔。”
......
内室厚重木门关闭后,客厅内,林家众人围坐在一起。
“正文,方岚,你们怎么回事?”大伯林正宏第一个发难,他面色铁青,强压着怒火,矛头直指弟弟和弟妹,“今天是什么日子?老爷子亲自驾临,家族齐聚一堂。你们竟然......竟然把这么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疯子带进家门?”
他声音虽刻意压低,但字字如同重锤,砸在林正文和方岚心头。
二伯林正远也阴沉着脸,眼神锐利如刀:“是啊!那个叫徐辰的小子,到底是什么来路?清月,他是你同学?你怎么会和这种人来往?还把他带到家里来?”他的目光转向林清月,带着严厉的质问。
客厅里其他林家人,包括两位表哥和其他小辈,也都用或埋怨、或不解、或带着隐隐幸灾乐祸的目光看着林正文一家。
林正文脸色十分难看,面对兄长的指责,他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辩解。难道说妻子是出于对女儿旧同学的好奇?这理由在眼下这局面下简直荒唐可笑。
方岚更是羞愧得无地自容,眼圈都红了,只能低声辩解:“大哥,二哥,我......我真的不知道会这样,我只是......”
林清月紧咬着下唇,俏脸煞白。她同样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无边的困惑。面对二伯的质问,她只能低声道:“他是我初中同学......后来休学了,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
事已至此,她也说不下去了。
然而就在这时,内室的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了。
刹那间,客厅内所有声音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嗓子眼。
徐辰率先走了出来。
他依旧是那副清瘦苍白的模样,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仿佛刚才在里面只是喝了一杯茶,对客厅里剑拔弩张的气氛视若无睹。
而紧接着走出来的林行渊,却让林家所有人都愣住了。
老爷子脸上非但没有预想中的滔天怒火,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虽然很淡,但那份轻松和隐隐的......满意?
是错觉吗?
林行渊目光扫过神情各异的儿女孙辈,特别是在林正文、方岚和林清月身上停顿了一瞬,并未多言,只是对着徐辰,语气竟是前所未有的温和:“小友,今天招待不周,让你见笑了。我让老赵开车送你回去。”
他转头对候在一旁的老管家吩咐道:“老赵,用我的车,安全把徐辰小友送到家。”
“是,老爷。”老管家恭敬应声,心中也是惊诧万分,但面上丝毫不显,对着徐辰做了个“请”的手势,“徐先生,请这边走。”
徐辰对着林行渊微微颔首,算是告别,随后便头也不回地跟着老管家往外走去,自始至终,没有看林家其他人一眼,仿佛他们只是背景板。那份从容与疏离,让林正宏等人心头又是一阵憋闷和惊疑。
直到徐辰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汽车引擎声远去,客厅里的气氛才稍稍松动,但疑惑和紧张感更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