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秋走到门边,又回头看了一眼:
“为夫先走了,明日一大早会过来接你的。”
“你若有什么需要,大可呼唤外面的云笙、星瑶,知道了么?”
没有回应。
这位徐仙子抱着双膝,痴痴的看着池底的泉眼,不曾挪动分毫。
不过,不同于之前的呆滞,这一次,她的双眸晶晶亮亮的,时不时还用纤巧玉指搅动汩汩流动的灵泉,似乎对这苏家的洞天福地充满了好奇。
苏慕秋忽然想起前世一句先贤之言——「子非鱼,安知鱼知乐乎?」
“嗯,或许.....傻子也有自己的内心世界吧。”
苦笑一声,推门而去。
.....
“姑爷姑爷!您要走了么?不多陪陪大师姐么?”
刚走出静室,那丸子头侍婢星瑶便迎了上来。
“不必了,我还有事要做,你们大师姐正自得其乐呢。”
看着少女那双泛着小星星的秋水美眸,苏慕秋忍不住探出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可爱呆萌的小迷妹。
“哦哦。”
星瑶讷讷点头,接着又迈着一双白丝小嫩腿追了几步:
“那.....那姑爷晚上会回府吃饭么?阿瑶在琼华的时候,可是公认的厨艺小能手哩!今晚.....给姑爷做翡翠竹饺好不好?抑或是.....会冒桂花香气的琉璃糕!连挑嘴的小师姐,都说我调的蜂蜜桂花酱能甜到心坎里呢!”
啥玩意儿?
苏慕秋一愣。
竹饺他没听说过。
zujiao他还是知道的。
“成。”
苏慕秋笑了笑,目光瞥向另一边。
待见那另一位梳着飞仙髻的侍女云笙,正站在远处,俏脸微红,眼巴巴的看着这边。
尽管才刚刚相识,苏慕秋一眼便看出这少女,性情娴静内敛,与星瑶是两个极端。
本着雨露均沾的原则,他主动走了过去,轻抚后者的秀美小脸:
“云笙,你也辛苦了,你家大师姐这么多年来,有劳你们照顾侍奉了。而今她已是我的妻子,往后跟姑爷之间,不必太过生分,明白了么?”
“啊啊.....嗯,云笙.....理会的。”
被姑爷的温润大手轻抚脸颊,云笙美眸眯起,仿佛猫咪般主动往手背蹭了蹭。
那端庄温婉的嫣红小脸上竟是出现了一瞬的迷离。
下一刻,她意识到失态,连忙福了福身子:“恭送....姑爷。”
“嗯。”
苏慕秋微微颔首。
心中却是暗自诧异。
这姑娘这么反差的吗?
......
......
灵雾氤氲的静室内,乳白雾气如活物般缓缓流动。
徐仙子侧过身子,看向静室的大门,那本是呆滞涣散的凤眸,仿若蒙上了一层薄雾,刹那之间,变得锐利如刀。
“叱——”
虚空中有法力炁流涌动。
她大红嫁衣袖口中的指尖抬起,骤然掐出法诀,虚空中迅速交织出一张蛛网般的神识之网,朝着四周扩散而去。
“别搜魂了,徐丫头,这静室很安全。”
一道年长御姐的声音自虚空中响起:“本座已经帮你探查过了,这方灵泉洞府,除了你外面那两名丫鬟外,再无他人,连外面那群家令都被驱赶了,如此看来,你那小夫君对你倒是......不坏。”
“这世上已没有人值得我相信。”
“还有,我说过很多次了吧,云笙和星瑶,不是我的丫鬟,她们.....是我的师妹,以她们的资质早可以进入内门修行,是为了照顾我,才执意请命,做我这个琼华圣女的侍婢。”
徐若颜闭上双眸,语气淡漠如冰。
“好好好,怎样都行。”
虚空中,若隐若现的美艳残魂伸了一个懒腰:“眼下你那师妹沈莺莺也到了,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真不对那小子做些什么?要知道,他今日可是胆大妄为的亲了你——”
“住口!”
徐仙子那清冷若冰的俏脸,陡然泛起一抹嫣红,侧过头道:“此事,前辈不应该给我一个解释么?那噬心剑咒发作之时,您为何不帮我压制?莫不是.....也想看我的笑话?”
“徐若颜!你....你这话未免太伤人了!”
残魂女子咬唇道:“我已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吧?那邪煞剑咒已与你的本源剑意融合,如跗骨之蛆难以剥离,并且,其咒力还会随着你心中的仇恨、杀戮欲望的燃起,而愈发肆虐!”
“平素状态下,本座自然能帮你压制,但你自己说说!今日元神出窍,在太虚剑界中练剑之时,你脑子里想的是什么!?”
“说到底,本座眼下也不过是一缕残魂,我能做什么?看着你陷入那等疯魔之态,我.....本座也很痛心无奈啊!”
说到这,残魂女仙双手掩面,那近乎妖媚的美艳脸蛋上,竟满是委屈。
“抱歉,月荧前辈。”
徐若颜低着螓首,凤眸也是隐隐泛红:“那一日在轮回塔巅,我亲眼看见那魔头对宗门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恶,就连静瑶师叔也被他残忍的炼为魂灵......这份恨意,你让我如何放下?”
“没让你放下,是让你暂时将这份仇恨深藏心底!”
残魂女子冷喝道:“在你的诛情剑诀大成之前,你又能做些什么呢?杀回琼华仙宗?告诉长老们你那一日看到的一切?内门之中,除了你那沈师妹,谁会信你?嗯?”
徐若颜垂下双眸,默然无语。
气氛沉默了片刻。
残魂女子也是幽幽一叹,语气温和了许多:
“好啦,丫头,事情其实远没那么糟糕,按照咱们先前的计划走便成。”
“如今看来,这苏家倒是一个极为安全的地方,你完全可以在此处,暂时放下仇恨,安心修行,徐徐图之。”
徐若颜轻抿朱唇,对着残魂女子拱手道:“先前练剑之时,道心失守,全是我一人之过,若颜给前辈赔个不是。”
“好啦,你以为本座跟你这大冰坨子一样?我这人心软和善.....原谅你了。”
残魂女子顿了顿,又想起了什么:“不过说起来.....你那小夫君,可不一般啊.....”
“啊?”
徐若颜先是一怔,旋即脸颊再度红了,弱弱道:“前辈,你.....直接唤那少年名字便好。”
“名义上的夫君,也是夫君嘛。”
残魂女子笑了笑,接着神色渐趋严肃起来:“彼时,你噬心剑咒发作,内息暴走紊乱,陷入疯魔,我虽万般焦急,却也无可奈何,所幸那苏十三郎赶到,此子体内涌出一股昊日般刚猛庄严的沛然之力,强行冲散了你体内剑咒的咒力,让你得以苏醒......那力量实在神奇,本座生平仅见啊。”
提及此事,徐仙子亦是陷入回忆之色:“嗯,那时我虽意识混沌,但也能感觉到,那股力量能压制那幽冷的邪煞咒力,于是我本能的想要靠得近些,再近些.....”
彼时模糊的情景再次涌入脑海,她神色羞赧的低下头去。
“嗯,如此看来,这苏十三郎恐怕并非泛泛,从某种程度上,也算是与你互补呢。”
残魂女子手托香腮,神色感慨。
“那、那又如何。”
徐仙子轻轻摇头,声音清冷而决然:“我余生唯二事,一为复仇,一为求索剑之极巅,世间那些庸碌的情情爱爱,断然不会沾染分毫,更何况......”
她那秀美若仙的脸颊上,陡然泛起诱人的霞红:“我......我年长那少年十岁,昔年我剑扫昆墟,问鼎天骄第一之时,他还是个无知稚童,若真与他坐实了夫妻身份,旁人岂不是会笑我老牛吃.....”
她止住了话头,终究说不出那世俗俚语。
“哈哈哈哈,你徐仙子想的倒挺长远的啊。”
残魂女子乐出了声,又道:“如此说来,接下来你打算跟他和睦共处了?”
徐若颜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接下来,我会继续假扮痴傻,世俗有言,久病床前无孝子,更莫说他这名门子弟了,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便会厌倦,避我如避瘟神,如此,我也便能安心修行了。”
“话是这样没错,但是.....”
残魂女子一脸担忧:“就怕这苏十三郎性子跟常人不同啊。昨夜你将洞房弄得一片狼藉,甚至将丝袜扔到了他的脸上,可谓是极尽侮辱之能事,换作别的名门子弟,早就怒不可遏了,这少年竟然还能温柔待你......”
“哎,只怕他往后还会对你寸步不离,贴身伺候,那可就太影响咱们之后的计划了。”
提及此事,徐仙子亦是美眸迷惘,良久轻喃道:“或许......这少年当真有一颗人间罕见的至诚至善之心吧。”
残魂女子摇头皱眉道:“事已至此,他是怎么样的人,并不重要,咱们接下来的计划,只许成功,不容失败,断然不能受到任何影响!”
徐若颜沉默了一息,深吸一口气,看向上空的琼华老前辈:“所以,月荧前辈有何高见?”
“呐....这可是你问我的。”
残魂女子沉吟片刻,咬牙说道:“你只需对他略下狠手,不必杀他,斩他一条手臂,甚至只是一根手指都行,他从此之后,必然对你避而远之。”
“至于苏家那边,你是仙门掌教之女,又是个痴儿,没人会因为一个庶子——”
“住口!”
一道冷厉的女声陡然响彻静室。
紧接着——
轰叱!
恐怖磅礴的剑意,呼啸而出,将周遭氤氲的的灵雾全然驱散!
宛如游龙一般的层层剑韵之中,琼华女剑仙站起高挑丰腴的娇躯,凤眸冷厉,手中仙剑,直指上方虚空的残魂女子。
“你.....你干嘛?哎哟.....”
被这位琼华最惊艳的后辈女修剑指着,残魂女子脸上竟是掠过一丝惊惶。
徐若颜凤眸瞪圆,厉声道:“若是昨日之前,前辈说这些话,也就罢了。但眼下,敢问前辈——”
“这少年从拜堂,洞房,直至现在,始终待我宽厚仁爱,温柔有礼,这些你可看见了?
“啊。”残魂女子点头。
“那我再问前辈——”徐若颜咬唇道:
“这少年先是倾力为我平复邪煞咒力,而后又为了我,不惜触犯家规,硬闯这苏家嫡脉北苑,这些你可又看在眼里?”
“我....我看见了啊。”
“既如此,前辈你竟还让我伤他?你......你简直不是人!”
“我不是人,我是残魂啊。”
“.....”
一番尴尬的沉默后。
徐若颜咬牙将仙剑收回紫府,将头调向另一边,不再理睬。
“哎,丫头,其实呢,咱们可以不伤他分毫,只让他怕你就行了。”残魂女子露出笑脸,示好般的迎了上去。
“哼。”徐若颜冷哼一声,凤眸斜睨,却是示意对方说下去。
“你听好了,方法嘛,很简单。”
残魂美人双手叉腰,一双大长腿傲立虚空,整个人充满了自信的风采:“他之所以还愿意接近你,是因为昨夜洞房之时,咱们做的还不够狠!”
“嗯?”徐若颜美眸一凝。
残魂女子红唇上扬,美眸中掠过一丝智慧的色采:““明日那苏十三郎不是说会来接你么?”
“既如此,晚上你与他再度同房时,便假装疯病发作,将他压在身下,狠狠的欺负他!践踏他身为名阀子弟的尊严!”
“不过.....从上一次看,那白丝他似乎还不算厌恶,这一次.....”
“嗯,你徐仙子换上乌蝉黑丝!此事——必成!”
徐若颜:(⊙ˍ⊙)
.......
.......
苏府南苑,议事堂。
“哈秋——”
苏慕秋刚刚踏入门槛,冷不丁的打了个喷嚏。
妈的,哪个欠干的在暗地里骂我?
“拜见十三爷!”
眼见自家公子爷走来,两名等候已久的魁梧汉子,当即俯身下拜。
“十三爷,幸不辱命!那枚文魁戒指,小人已转交给了那书生陈玉!至于其他的肺雾酸儒,果然如公子您所料,瞬间便作鸟兽散啦!哈哈哈哈!”
刘莽咧嘴大笑道。
“做的不赖。”
苏慕秋低眸吹茶,余光瞥向一旁的二号狗腿子王虎:“那西北未央城的现状和沈莺莺的过往,你可都打探到了?”
王虎上前一步,正要开口。
这时,门外传来一道脆生生带恼的少女声:
“苏公子,你好大的架子啊!本姑娘已候你多时了!你.....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见我?”
苏慕秋浅啜一口茶水,头也不抬的道:
“拦下她。没有本公子的命令,不要放她进来,这位沈仙子她不敢硬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