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溯的感知当中,附近传来的动静越来越大,很明显有工具掘土和不断探寻什么事物的迹象。
随着岩土的阻隔被挖掘开来之后,一阵欣喜的声音也响起,随后迅速平息,呼呼的风声吹动了气流,清新的空气灌入这座尘封多年的墓穴之内。
不一会儿,就有几道身影缓缓摸索进来,安溯虽然感受不到十分细致的状况,但隐隐能够察觉到,这些人脸上戴着面罩,各自的手里都捏着一个小口袋。
那些个小口袋隐隐给安溯一种莫名的感觉,让他的感知能够顺势延伸过去。
里面装的似乎是一种灰白的粉末,这些粉末似的玩意似乎被他们当做是一种护身之物,进了墓穴以后就挥洒开来。
处于粉末笼罩的环境里,这些人也安心不少,好像能够为他们的行动提供庇护。
安溯吃透了前两辈子的【宿慧记忆】,上上辈子读的书也算多,对这边的盗墓贼有没有这种习惯自然是有些了解,但这才让安溯疑惑。
一般搞这行的,没有这习惯啊?
什么偏门套路?
只是安溯继续感受下去之后,心里也不由得生出古怪的感觉来。
这些个盗墓贼居然还能算是老熟人了——之前围猎上辈子的那一支游侠队伍里,就有他们几个的踪影!
平心而论,安溯对自己上次被人围猎着“降妖除魔”其实心里也没有什么深刻的感触。
都别说上辈子上上辈子站在活人的立场上对待这种魔物妖魔是什么态度,从小在地月联邦长大的安溯心里也觉得妖魔鬼怪嘛,被人杀了也就杀了。
安溯心里检讨的是自己还未成长起来之前就闹出这么大动静,引得活人知道,以及总结失误理清思路,这次失败了又不是没有下次再来的机会。
只是现在再看,这群人手里撒的白灰,安溯要是没弄错的话,估摸着就是自己上辈子载体的骨灰来着……
被人围猎以后魔物的尸体自然要处理掉,如果是兽类的话或许还会挑挑有没有什么可以吃的地方,皮革之类的也是不错的素材。
但人的尸体化作的妖魔,那就只能一把火烧个干净。
只不过就算对妖魔恨之入骨,挫骨扬灰也不至于这么搞,尤其是在盗墓这一行。
“这些骨灰真能有用?”
盗墓贼里其中一个人心中有些惴惴不安,一边洒灰一边问道。
“凡人的骨灰当然没用,要用血脉相连的,还得是有安氏血脉的才行,这样一来,就算有什么风水布置,夺命诅咒,也会被这些骨灰扰乱。”
一人答道:“虽然血脉已经很稀薄了,但也是同根同源的安氏血脉,这里可是安氏最后一代传人的墓葬,总得小心一下里面藏着点什么东西!”
你们有点太瞧得起这边了,就一破墓,陪葬品都没什么值钱的。
别人不知道安溯也不至于不知道,到了上上辈子那会儿,所谓的安氏血脉早就已经只剩一个虚名。
作为边界一样笼罩这片方寸绝地,隔绝内外的迷雾就像是个吞噬一切的怪兽,代代安家人不惜一切代价的探寻归乡之路,最终也只是化作被迷雾吞吃下去的虚无。
虽然最早是仓促之间被迷雾困死于这片方寸绝地,但安家在这里扎根定居的话,一开始前几代还算是有点小实力。
只是积累下来的底蕴也早就被他们浪掷在一次又一次的归乡探索当中,延续了一百多代都没见内外互通,还不断费心费力的干着这种打水漂似的行为,再怎么昌盛的家族传承也都没了。
最后到上上辈子,只剩下这么个狭窄逼仄寒酸的墓穴,墓葬品都是凡俗之物,也就是安氏血脉这么个名头让他死后勉强做个形式,免得堕了曾经的风光,但早就随着岁月流逝化作黄土。
唯一还能算有点价值的,应该也就属那颗被塞在死人嘴里的夜明珠……慢着,不好!
安溯一惊,这些人已经抄起家伙撬开棺墩,微弱的亮光已经透射而出,映照在人们的眼中。
“这骨头嘴里含着个夜明珠!”
“他娘的,这么穷酸,安氏最后一代传人的墓就只有一个值钱的珠子?”
一群人争抢似的将那颗在黑暗环境里散发着光亮的珠子捏了过来,环顾四周算是家徒四壁的墓室,好像这地方确实就只有这点玩意值钱。
“那接下来怎么办,要将墓室封回去吗?到时候就算尸变了化作魔物也出不去……”
没等这人说完,就有人满不在乎的答道:“哪用这么麻烦?”
“头盖骨给敲碎了,剩下的骨架拆散丢出去让野狗叼着吃了,我就不信这还能化作魔物。”
那人伸手就要把棺材里的骸骨拎出来,“再说了,就算魔化,你怕骨头架子?”
忽然之间,在微弱模糊的光源之下,棺材里的骸骨似乎微微一颤,骨头架子发出了嘎啦的脆响。
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原本朝着骸骨伸出去的手还没碰到就猛地缩了回来。
各自捏着手里那蕴含有“安氏血脉”的白灰,惊疑不定,小心翼翼地望着棺材的方向。
“……夜明珠不是还在呢?这里也有火折子,没有被黑暗笼罩,这怎么还能变成魔物?!”
安溯当然没有像是这些人所说的一样化作魔物妖魔之流。
只因他目前的载体依旧是这副上上辈子遗留的骨头架子,要不是有人还想连着两次把他挫骨扬灰,他也不至于猛地动弹一下。
骨头架子毕竟不是完整的躯体,动弹这么一下已经让安溯十分费劲,就算现在想让他驾驶着这么一副骨头架子从棺材里站起来,也是办不到的事情。
在战场遗迹上见到了魔物顺手降妖除魔,杀了算我没发育好在外边浪死的,安溯可以没意见。
但这些家伙对安氏血脉一副早就已经瞧上了眼,甚至准备周全过来松土盗墓挫骨扬灰的模样,安溯可不愿意惯着!
这些家伙既然冲着安氏血脉而来,那要是让他们空着手离去,确实有些不好。
只是顷刻之间,众人就感受到手中的余灰变得温热起来,甚至有些灼烫,白灰弥散而出,萦绕在半空。
这群荒野客平时就算在战场遗迹上杀过不少魔物,也没见过这么回事。
在这个方寸绝地里存在于传言历史当中的安氏血脉更是充满了传奇色彩,不然也不会专门被人惦记上,不正是因为传说的神异,才能令人向往?
安溯不清楚这些人究竟将所谓安氏血脉看成了什么传说故事中的存在,但搜罗上上辈子作为学者的一生,所阅览过的杂书确实不少,即便是禁忌的知识也有所接触过,其中就有一道或许可堪一用的秘术——
没有喉咙声带的部位,无法发出声音,但每个人都仿佛感受到耳畔传来了遥远的声音,好像从内心深处响彻。
安溯的灵魂大声发出呼唤。
“万坟同悲残响,忘川逆涌余灰!”
声势震耳欲聋,宛若雷鸣轰响,盗墓贼们忍不住紧紧捂住耳朵,先前要将安溯从棺材里抓出来的人推了旁边的身影一把:“你过去,把那骨头给我拆了!”
身旁的人被推一把直接一头栽到半空中萦绕的余灰之上,灼烫的余灰直接令面罩头发和身上的衣服燃烧起来。
火光熊熊,焰光渲染四散,哀嚎声中和安溯那灵魂的真言交杂在一起。
“裂甲为鼓,断矛为笛,残旗作幡!”
火光照亮漆黑,余灰仿佛和黄土糅杂在了一起,形成道道朦胧虚影,将狭窄逼仄的墓室填满。
“覆兮!覆兮!覆兮!覆龙袍为丧布,埋金銮殿作墓冢!”
前世的余灰践行着安溯的意志,只是安溯正将这一道秘术起个头,就发现自己似乎有些小题大做了。
这群荒野客盗墓贼压根承受不住秘术的威势,被火光席卷着燃烧起熊熊烈火,奔逃推搡,被这无法扑灭的火焰焚烧焦黑。
而安溯自己也难以将这道秘术完全施展出来,一个是仪式不够完整,另一个原因也至关重要。
作为秘术的素材,他上辈子这点骨灰好像不太够用了……
随着火光散尽,黑暗重新席卷而来,安溯感受着被挖开的坟墓,以及周边这满地狼藉的焦土,很想无奈的叹一口气。
不过首先,他还是得琢磨琢磨怎么让这副骨头架子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