顿时,许多车垒被纷纷燃起的火焰给烧着。
不过各种偏厢车后方,本来就有轮流警戒的守卫,他们本身就夜不卸胄。
遭遇夜袭的伊始,他们或许多少有一点猝不及防。
但是很快,已经逐渐适应了战争节奏的他们也纷纷回过神来,开始转而反攻。
而那些留宿在营帐中的人此时也大多都被惊醒,却并没有擅自离开营帐。
在夜间没有命令,这样的行为很可能会引起营啸,是军中大忌。
而被再三告诫了这件事情的各王府兵马,以及伊水附近的豪强部曲,
还有那些被征发入伍的民壮们也都尽量遵守,没有出现太大的意外。
在军阵最后那间破庙当中,被喊杀声惊醒的崔祎,微微抬眼,并不意外。
他在心中默数了几下,便从外面有人传来禀报声。
向他告知了这一情况,并称自然有军将前去应付,元戎可以不必操心。
说是这么说,具体的情况肯定还是要自己把握的。
于是崔祎便起身,他要先亲自前去看一看,形势会如何发展。
而随着他的起身,许多亲卫都自动跟在其人身后,一路出了那间庙,
就看到许多营帐都是静悄悄的,显然里面的人也没有奔走呼号。
而负责值夜的士兵披甲执勤,在此地巡逻。
呼号之声自然形成一道体系,使得人心不至于因为敌人发动的夜袭而有所散乱。
见此,崔祎微微点头。
而崔祎同时还看到了羊盏也披挂整齐,全副武装地在此地巡逻。
知道他可能是因为白天被侯景给戏耍,深以为耻。
此时,正许是憋着口气打算把场子给找回来,于是他便也上前稍作安慰。
随后,便亲自在军帐中坐镇,来监督局势的发展,看看是否有需要自己亲自出马的地方。
不过还好,虽然有许多大车在敌人的夜晚突袭和火攻之下被焚毁,但是这本来就是正常的损耗。
即便敌人白天也势必会从那些今晚打开的缺口处,发动比之前更加猛烈的正式攻击,但他们已经在此站稳了脚跟。
这场战斗有许多个方面,不仅仅是出城破坏尔朱军对洛阳南方平原的一系列控制及打断其蓄积‘势’的这个过程。
也不仅仅是提振军心士气,让他刚刚兼任领军的这支宗子羽林军拥有实战的经验和勇气——这主要是为了以后列阵于野而战而准备的。
还有一个崔祎打算一举两得的计划。
只不过这能否得偿所愿,主要还是取决于敌人是否配合。
至于这个计划的实施,要看自己能否撑过明天敌方的攻击。
夜明。
竟夜的搏杀,也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
崔祎手下的士兵已经逐渐习惯了这样高强度的战争节奏。
翌日醒来,崔祎总算是睡了一个好觉。
一夜之间再无骚乱。
耳边那些军中的呼号之声虽然也算有所耳闻,但是却让人有些安心的感觉。
精神比之前更加饱满的崔祎,在随身护卫的骑从帮助下穿上了自己的铠甲。
随手接过作为亲兵的骑从崔柳递过来的吞国马槊,便离开了用作休息的此地。
军中升起道道炊烟,已经是那些炊事兵开始进行生火做饭了。
不过让许多人意外的是,这一天白天整个上午,尽管他们准备好了种种应对措施,但是敌人并没有发起攻击。
而直到天色过午,敌军才从位于高处营寨中缓缓出来列队。
而看到他们的人数似乎是比之前还要更多了,肯定是陆续又有敌中军各支人马前来增援。
不过,认真的交手战,这才要真得开打,还处于一个胜负未分的状态。
还不至于尔朱大都督亲自出马,杀鸡用牛刀。
这场战斗的统帅,应该依旧还是那个羯胡人侯景。
而敌人的意图也是十分明显的。
崔祎站在指挥高车上看着敌人开始组成一个又一个小队,然后再由这些小队组成数个大的方队。
粗粗看去,就觉得那些密密麻麻的士卒,让他眼睛有点发疼。
光是排在前面的第一阵,就应该不少于两千人。
而在后方列阵的还有更多。
很明显对方是再一次借助位置,想要等到日头稍微偏西的时候,再来借助他们所背靠日光的优势来发动攻击。
而敌人昨夜主要攻击的位置是自己的左翼,因此白天可能打的也是这个方向。
只不过这让崔祎心中有点不安。
按理来说,他们这样这么多的人背靠伊水而列阵,借助的还是车阵,兼有各种防御工事作为掩护依托。
想要打垮这样的阵,是没有什么取巧的方法的。
历史上要破这样的阵,一般也需要从早厮杀到晚,打上一整天。
等到那些轮番上阵的甲士气力差不多耗尽了,这样才能把阵的缺口给撕开得越来越大,最后直到一方把另一方彻底击破为止。
但是这敌将侯景却完全像是变了个性子一样。
之前明明采取那样激进的打法,恨不得用五百骑兵直接生吞下他这五千人数的中军。
但是不知道为何,到了该打硬仗的时候,反而变得保守了起来。
因为这样的话,虽然能够依托背对太阳的优势。
在无论是在近距离短兵战还是远程搏杀的情况下都能够取得相较于正常打法更好的交换比。
但是却几乎不大可能靠着不到小半天的时间就直接攻破这却月阵。
因此崔祎也心中感到隐隐的有点担忧。
莫非是有什么不为人所知的倚仗?
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想来肯定对自己不利的。
毕竟自己所率领的理论上是天然具有抵抗敌人进入洛阳的潜在动力的这样一支军队。
自己也是标准的主战派,可以说把洛阳内外的人心向心收拢了起来。
但是就害怕这样一支军队出城十数里的距离,难免城内会因为这股力量的缺失而生出什么变故来。
如果他们等的是这个时机的话,那自己出城野战,就有正中敌人下怀的可能。
于是在心中暗自揣测这样的可能性,这毫无疑问是杂念,因此他对战场上的战局所关注的注意力都不多了。
实际上这样的战争也只不过是堂堂正正的攻守之道。
一方面是进攻方想要拼命打开一道缺口,并且顺着这个缺口不断扩大;
一方面是防守方不断的用自己的有生力量填补这个缺口。
而因为每个人的体力都是有限的。
因此他们还需要每打上两刻左右的时间,就会视情况,把已经冲上去搏杀的一小队一小队兵马给撤换下来,在后面轮换休整。
这样的战斗,对于一线指挥官来说是十分需要谨慎应对的。
但对于作为主帅元戎的崔祎来说,他所关注的点自然不在此处。
因为这并不像之前在行军过程中,突然遭到突袭一样,存在发生什么意外的可能性。
而且这样的厮杀,也并没有太出乎崔祎和他手下的将领的意料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