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伯弢和那老板娘几小杯黄酒下肚之后,讲话也热络了起来,得知她姓任之后,说道:“任掌柜,这家店在此地开了也不少时间,那你对附近都熟悉?”
任青桐微微笑,说道:“小女子就住对面那街中,你说熟不熟悉?”
“对面?”李伯弢转头向外看去,和李观木不约而同的脱口而出:“杨梅竹斜街?!”
“对啊,我们一家就住在那,这样也方便随时照看这小饭馆。”
“确实是挺方便的。”李伯弢打了个哈哈,随口问道:“我看这巷子也挺幽静的,很是适宜居住,就不知道里面有哪些房子可以租赁?”
任青桐想了想,很是遗憾的说道:“似乎能租赁的也就那么一两家了,应该是巷头的王家房和巷中的陈家房,你若是有兴趣可以问问看。”
李伯弢皱了皱眉头问道:“这倒不打紧,反正也不急,替别人问的。这巷子里还有哪些屋子住着租客?咱们也可以等他们退房!”
“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应该还有好几家,比如周家房,赵家房和马家房,之前也有租赁,不过现在都住着房客。”
李伯弢闻言,脸色微微一变,低下头拿起酒杯,缓缓喝了一口。
正在这时,堂内忽听得门口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夹杂着吵嚷喧哗,紧接着,店门被人猛地推开,哐啷一声,撞在墙上,震得酒瓮都微微晃动。
三名泼皮模样的男子阔步而入,领头的那人面阔鼻塌,一对黄白的眼珠骨碌碌乱转,手中一根短棒在掌中翻来覆去。
“任老头!还钱!”那人一进门,嗓门便响彻整间酒肆,如雷贯耳,吓得堂中酒客皆是心头一跳。
“拖了两个月,还赖着不还?张老爷的好意给你留着这铺面,你也不识抬举?”另一人干瘦如猴,却眼神凶狠,说话间竟抄起店中一只酒坛,重重一砸在门槛边,酒香混着泥土气息弥散开来。
这几人一入内,气势汹汹,店内顿时哗然,几名酒客本欲看热闹,一见这架势,哪里还敢多留?纷纷低头匆匆溜走,连桌上的酒钱都顾不上结。
任青桐脸色煞白,但眼神中却透出一股倔强与决绝,她扶住桌角稳了稳身子,迎上那三人:“我爹他不在,这家饭馆,如今是由我打理!若是有事,尽管跟我说!”
那为首的泼皮眯起眼,大剌剌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目光中泛起一股猥亵之意,冷笑道:“哈哈,好一个硬气的娘们!张老爷的意思,要么你爹赶紧还钱,要么这店铺就一百两银子卖给张老爷,算是便宜你们了!”
话音未落,他一步步走向任青桐,任青桐心头发慌,却依旧鼓起勇气,猛地喊道:“站住!我可不怕你们!”
那泼皮闻言,却根本不理,反倒步子更近了几分,脸上堆起一副假惺惺的笑意,眼中却是淫光四射:“哟,还挺有骨气。任老头可真是生了个好闺女啊......好好好,这债啊,还银子可以,还这铺子也成——要是都不肯,那就拿你来抵债!”
话音一落,酒肆内顿时一片死寂,空气似乎都凝固了。
“放肆!”沉静之中,终于响起一声喝声。
“朗朗乾坤,青天在上!汝等欺孤压弱,罔顾伦常,不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乎?行此苟且之事,必有一日自取其祸!”
李伯弢目光如炬,声声入耳,紧盯着对方。
“少、少爷。”就在这时李观木凑过身来,说道:“你说的这些,那些人能听明白么?”
这李观木话音未落,那面阔鼻塌的泼皮便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一个不知哪里来的下人,一个......账房,还想学着官老爷说话?!
“莫非,你们俩是这小娘皮的相好?”
那泼皮双眼一翻,看向任青桐嘴里骂道:“就凭这两个鸟货?你这小娘皮,还不如乖乖跟着爷们儿乐呵一晚,保管你不想下地,叫你知道什么是好日子!”
李伯弢听得怒发冲冠,心头一股火直冲顶门。他本是出来散心,不想连川菜都未曾入口,反叫几个无赖羞辱于前,岂有此理!
“少爷!别怕!”李观木镇定的说道:“这段时日,咱按您的吩咐,日日扛米袋,锻骨练筋,闲时还背孙子兵法,读了个滚瓜烂熟!颇喜也教了我几手拳脚功夫!”
“今儿正是时候,让少爷看看咱的本事,让这等腌臜鼠辈知道‘虚虚实实,避实击虚’的妙用!”
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大胆!”如同晴空霹雳,响彻堂上。
李观木脚下生风,如一头猛虎,朝着那泼皮扑了过去,李伯弢见状,只得抄起一条板凳跟在他的身后。
李观木身形猛烈,就在离那“面阔鼻塌”身如状牛的头目咫尺之时,只听他一声怒吼,一个转身,朝着一边最为矮小的泼皮扑了过去——哀嚎声起,俩人厮打在一起......
只留下了李伯弢,和那突然出现在面前的头目,俩人四目相对——“fxxk”,这虚虚实实的兵法确实学得不错。
也来不及细想,这俩人各自朝对方飞出一脚。
只听得“砰”的一声闷响,李伯弢便飞了出去摔在地上,整个身体连带旧伤一阵撕心剧痛。
那第三名泼皮见机不可失,如狼扑羊一般,一个箭步上前,飞身扑倒李伯弢,扬拳便打。
一边的任青桐,玉面含霜,不知所措,眼见紧急万分,手忙脚乱中也顾不得许多,抄起一只的茶壶,朝那泼皮脑袋狠狠砸下!
那泼皮只觉头上一阵剧痛,眼冒金星,顿时大骂道:“好个小娘皮,你竟敢动手!”
李伯弢趁势一瞥,见地上茶壶碎片散落一地,眼中寒光一闪,手一探便抄起一块锋利碎瓷,猛地往那泼皮的手臂狠狠一刺!只听得一声惨叫,那泼皮血流如注,李伯弢趁势用尽全身力气,一个翻身,爬将起来。
此刻堂中已是喊杀声、惨叫声、破碎声混成一片,直如闹市惊涛。
李伯弢顾不得喘息,飞身扑向那“面阔鼻塌”的泼皮头目。这次他终有准备,一招擒拿手疾如雷霆,牢牢扣住那人食指,只听得“咔嚓”一声脆响,竟将那食指生生向后反折。
这泼皮一声惨嚎,疼得满地打滚,再无先前半点凶悍之气。
这仨人此时,哪还有心思继续缠斗,拔腿便跑了个没影。
任青桐心中潮起潮落,一张俏脸虽是微微发白,眼底却透出几分难言的光亮。
原以为是一个文文弱弱的账房先生,哪里想得到,临到紧要关头,还真是走了狗屎运!
一个泼皮被自己手起壶落砸得昏头转向,另一个最厉害的居然用力过猛把自己的手指给弄折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白目相公面对泼皮敢为自己出头护持,这心里不免多了一丝暖意。
她轻轻上前,见李伯弢脸色苍白、额上见汗,一只手上鲜血直淌,不由心头一紧,连忙问道:“你没事吧?”
话音未落,便已握住了他那手掌,翻开自己腰间细细系着的帕子,素手柔荑,纤纤玉指,竟是一边抖着心慌,一边手脚利落地替他裹起伤口。
她眉头微蹙,嘴角倒是带出一丝微笑:“倒真看不出来,你胆子还不小......只是这手,哪里像是干粗活的?还有,你当真是管账的?”
李伯弢一时间被她这跳跃的问话弄得微微发怔,只觉这手被她握着,温热柔软,说不出的滋味,脑子都慢了半拍。
这神情落在任青桐眼里,只当是这相公默认了。
“对了,谢谢你出手相救,还没请教你的大名?”
李伯弢闻言,赶紧做了一揖:“小生......不才......呃,不,我叫李灿然。”
“李灿然?”任青桐抿嘴一笑,眸光闪了闪,带着淡淡的狡黠与调侃:“记账的就记账嘛,又不是个秀才,瞧你说话还文绉绉的!”
李伯弢怔了怔,心头一阵哭笑不得:咱在那二十一世纪也是个半粗人,保准张嘴国骂,防御系统不离口,到了海上打底都是带F的——来这儿才变的。
他偷瞥了眼任青桐,只见她低头替他包扎,发丝微垂,鼻尖带汗,那一张素净俏脸竟平添几分说不出的韵味。
今日这一顿的混乱,也让这小饭馆提前结束了营业。
李伯弢和李观木出于安全,也就送了任青桐一程。
任青桐知道,这俩似乎对租赁这里的房子有兴趣,也就介绍了一路——
“那儿是李家房,现在的租客似乎是去年住进去的......”
“这边是赵家房......对门是马家房......东家都不住在这里,平时只是租客进出。”
“哦,一般住这里的租客都是做什么的?”
“各不相同吧,比如住李家房的是做个小本买卖的行脚商人,住赵家房的是顺天府的胥吏,住马家房的好像是个武举老爷......”
任青桐见李伯弢相当认真的听着,就算只是头上顶着一丝月光,他的双眼也随着自己的手势转头仔细看着,心中暗道:看来这李灿然真打算在这儿租房子?
......倒是不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