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王谷的人终于被我等来了!忍,忍到晚上就好了。再等等,再等等!”
这句如同毒蛇吐信般阴冷、带着病态狂喜的低语,混杂在嘈杂的人声中,却如同冰锥般精准地刺入断岳的耳膜!
他猛地循声望去!
只见在涌动的人群边缘,一个身影半隐在树荫下。那人身形瘦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靛蓝色旧袍,背上斜挎着一柄用灰布包裹的琵琶。他此刻正低着头,一只手如同抚摸情人般,极其缓慢、极其温柔地摩挲着琵琶的琴颈,动作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痴迷。断岳只能看到他半张侧脸——苍白的皮肤,深陷的眼窝,以及那微微勾起的、弧度诡异的嘴角。那双眼睛,在阴影中闪烁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贪婪、狂喜和扭曲耐心的光芒,仿佛猎人终于等到了梦寐以求的猎物!
更让断岳心惊的是,就在他目光锁定的瞬间,那人仿佛心有所感,猛地抬起头,精准地“看”向断岳的方向!四目相对!那人非但没有丝毫惊慌,反而嘴角的弧度咧得更开,露出了一个苍白而扭曲的微笑。那笑容里没有丝毫善意,只有赤裸裸的挑衅和一种非人的、令人脊背发凉的兴奋!仿佛在说:“我看到你了,你也看到我了,但你能奈我何?”确实在众人的眼下他也不能对他下死手。
这绝非善类!那一闪而逝的、针对琴王谷的浓烈杀气,绝非错觉!断岳的右手瞬间握紧了背后的刀柄,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冰冷的杀意在他胸中翻涌。若非此刻身处熙攘人流,他几乎要拔刀相向!
“断岳?”弦音似乎感觉到了他瞬间绷紧的身体和凛冽的气息,小手不安地抓紧了他的肩膀。
“……没事。”断岳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声音低沉而平稳。他深深地看了一眼那个诡异的琵琶客,将其样貌和气息牢牢刻印在心底。此人,必是魔教爪牙!而且是针对琴王谷而来!他暗自庆幸在小镇客栈时未曾与此人照面,否则后果难料。此刻人多眼杂,对方显然也有所顾忌,不敢贸然动手。
又有人高声谈论起太子的四大营,气氛再次热烈起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诸位,江城已不远,加把劲,晌午前定能赶到!”人群的赶路速度陡然加快。
断岳毫不犹豫,反手将背上的弦音向上托了托,沉声道:“抱紧。”弦音立刻听话地用双臂环住他的脖子,双腿夹紧他的腰。断岳随即低喝一声,体内万相真经的内力如江河奔涌,灌注于双腿经脉!他脚下发力,整个人如同离弦之箭般向前掠去,速度竟比刚才快了数倍不止!
奇妙的是,在这全力催动轻功的过程中,他对内力的流转似乎有了更精微的体悟,身法运转间竟比往日更加圆融流畅,仿佛这负重疾行反而成了一种锤炼!万相真经生生不息、兼容并蓄的特性,在此刻展露无疑。
弦音一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则下意识地握住了断岳斜背在身后的“霸天”刀柄。就在她纤纤玉指触碰到那玄黑刀柄的刹那,异象再生!
那柄原本在断岳背上尺寸适中的太刀,在弦音的手中,竟再次发出极其细微的嗡鸣!刀身仿佛拥有生命般,在弦音无意识的摩挲下,开始缓缓地、肉眼可见地“缩小”并“缩短”!几个呼吸间,竟变得如同女子使用的短剑或长匕一般,尺寸更加小巧轻盈,稳稳地被弦音单手握住,仿佛为她量身定做!刀身玄黑依旧,内敛的霸气中透出一丝难以言喻的灵巧。
断岳虽在疾驰,却也清晰感受到了背后“霸天”的变化,心中对这块太古玄铁的神异再次感到惊叹。此物,当真与弦音也颇有缘分。
众人合力赶路,脚程极快。原本预计需要一整天的路程,在晌午之前,空气中的气息便已截然不同。湿润的草木气息被一股混杂着烟火、食物、人潮和淡淡水汽(江城临江)的复杂气味所取代。道路也愈发宽阔平整。
“到了!快看!江城!”有人兴奋地大喊。
一直安静趴在断岳背上的弦音,此刻突然像被注入了活力!她猛地撑直了身体,那双空洞无神的眼睛努力地“瞪大”,仿佛真的穿透了虚无的黑暗,看到了什么令人心驰神往的景象。小巧的鼻翼微微翕动,脸上绽放出如同朝霞般明媚动人的光彩,声音里充满了孩子般的雀跃和难以置信的欣喜:
“那个就是江城吗?好美!我‘看’到了!好多……好多光点!像星星落到了地上!还有……还有好多的声音,像好多好多的琴弦在同时弹奏!师父……师父跟我说的是真的!外面的世界好美!也好……好热闹!”
断岳没有去质疑她是否真的“看见”。弦音的世界,本就与常人不同。她能“听”到万物的律动,“感”知能量的流动。她说“美”,那此刻的江城在她心中,定然是无比绚烂的画卷。
转过最后一个山坳,豁然开朗!
一座雄浑壮阔的巨城,如同蛰伏的洪荒巨兽,赫然盘踞在广袤的平原之上,紧邻着一条波光粼粼、宽阔如海的大江(应是长江或类似大河)!
那城墙!高达十数丈,全部由巨大的青色条石垒砌而成,厚重如山岳,绵延至视野尽头!城墙上箭楼林立,垛口森严,历经风雨侵蚀的墙体上布满了斑驳的痕迹,无声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和曾经的烽烟。巨大的城门楼高耸入云,飞檐斗拱,雕梁画栋,气势恢宏,远非之前小镇那简陋的城门可比!城门上方,两个遒劲有力的鎏金大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江城!
城门洞开,人流如织,车水马龙。高大的城门如同巨兽之口,吞吐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江湖客、商旅、百姓。城门外,宽阔的护城河波光粼粼,巨大的吊桥稳稳放下。城墙上,隐约可见甲胄鲜明的士兵肃立巡逻,一股肃杀而威严的气息扑面而来。
“嘶……不愧是除京城之外的第二大城!这气派……”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
断岳也被眼前的宏伟景象所震撼。这江城的规模与气势,远超他的想象。这里,便是风云际会之地!太子、四大营、各派高手、魔教暗流……还有那个阴魂不散的琵琶客!所有的线,似乎都将在眼前这座巨城之中,交织碰撞!
他下意识地回头,目光锐利地扫向人群后方——那个背着灰布琵琶的靛蓝身影,如同跗骨之蛆,依旧不远不近地缀在人群边缘,苍白脸上那抹扭曲的微笑,在江城巍峨的背景下,显得格外阴森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