敲打完梁湛后,尚总管这才满意地带着李顺安所绘之符,快步入宫,直往凤鸾阁而去。
宫内,凤鸾阁深处
熏炉里袅袅升起的,是御赐的龙涎香,气息沉郁华贵。
四周静谧,房间内金丝帐幔低垂,透着淡金的光泽,帘上绣着九凤穿云的图案,针脚精致,纹理灵动。
墙角立着一架玉骨香屏,画的是春山远黛,水墨浓淡之间,映出几分淡雅悠然。
榻上,一位女子静静躺着,发如墨瀑,披散在如雪枕褥之上,肤如凝脂。
她双眸紧闭,面容安宁,眉心却隐约透出一抹倦意。哪怕沉睡之姿,依旧美得不可方物,仿佛神女临凡,令人不敢直视。
尚总管早已至此处,恭敬地守在一旁,等着女子醒来。
这位,正是尚总管能有如此大面子的依仗,也是如今大衍天子的宠妃,卫贵妃。
女子指尖微动,睫毛轻颤,仿佛薄雪之下,春意将苏。
片刻后,她终于悠悠转醒,缓缓睁开一双秋水般的眸子,目光初还带着些微的迷蒙与倦意,随即清明如镜。
她的眼神只是略微扫过屋中,便落在不远处那一身紫衣、躬身侍立的尚总管身上。
“尚公公,”她声音轻柔,如风穿细柳,带着些许虚弱,却依旧不减雍容之气,“我让你办的事……办完了?”
她语气虽轻,眸中却泛起一丝清冷,藏着几分让人不敢忽视的威势。
尚总管躬着身,双手捧着那方素玉盒,轻步走到贵妃近前。
他神色恭敬,上前了几步,然后宫女接过他手中玉盒。
“娘娘,您吩咐的香符,老奴给您带来了。”
宫女双手奉上一只乌檀木匣,匣盖开启,一张清气氤氲、灵纹若隐若现的符箓静静躺于其中,符面无风自动,似有一缕淡光游走符边。
卫贵妃斜靠在枕上,微微抬手,纤指修长,轻轻一拂,那张符便无声飞起,缓缓落于她掌中。
她凝神片刻,指尖抚过符面,淡淡一笑。
她对香气极为挑剔,宫里的名香闻惯了,总觉得有些腻。前些日子听说有种符名为凝香符,香气怡人。
这才吩咐尚总管去寻来。
她眯着眼,轻嗅着香气。
尚总管心中大汗淋漓。
虽然这符他已经感受过,确实香气扑鼻,但是贵妃娘娘身份尊贵,哪种香没见过?
还是要看贵妃娘娘是否喜欢。
终于,在他紧张的凝视下,卫贵妃终于缓缓睁开了眼。
“这符,不错。”
虽然只是淡淡的一句话,但尚总管心中却悄然松了一口气。
尚总管低眉顺眼,连连点头,声音里满是恭敬与庆幸:“娘娘喜欢便好,奴才日夜搜罗,方才觅得此符,果真不负所望。”
卫贵妃轻轻将符收于枕旁玉盒中,眸光微垂,似在回味那一缕余香。她体态慵懒,声线却愈发清润:“倒是没想到,玄符司那群人,竟然还能捣鼓出来这等玩意。”
她顿了顿,缓缓道:“吩咐下去,凤鸾阁的香气供用,从今日起,便以此符为主。”
一旁的宫女应和。
尚总管心头一惊,脸上的错愕都抑制不住。
他没想到,娘娘竟然这么喜爱这符的香气。
虽是区区八品符而已,竟然这般得娘娘欢心。
看来那小子,得拉拢拉拢了。
他心头暗下决定。
“好姐姐,你这宫里,什么味道这么香?”
帘外语声婉转,带着几分娇憨之气,却不失从容姿态。
尚总管听见那声音,连忙转身行礼,眉宇间又是紧张又是恭敬:
“安妃娘娘。”
只见帘外缓步走入一位女子,年岁不过二八,身着淡樱色宫裙,腰束金丝软带,鬓发高挽,插一枝碧玉步摇,随着她的步伐微微颤动,若隐若现地发出一阵清脆响声。
这位安妃,乃是近年新入宫的宠妃,出身将门,姿容虽不及卫贵妃那般雍容天成,却自带一股俏丽明艳的英气,性情活泼不羁,深得圣上欢心。
她轻提罗裙,走近榻边,皱着琼鼻,忍不住吸了吸气,赞叹道:
“真香……不像是寻常宫里的龙脑香,倒像是带着什么花气……却又不甜不腻,像是从云外轻风里飘来的。”
卫贵妃半倚着榻,睫羽微动,缓缓睁眼,看了她一眼,神情不悲不喜。
“你也觉得香?”
“嗯。”安妃坐在一旁,目光好奇地在房中四下扫过,最后落在尚总管手中那只尚未盖起的乌檀木匣上,眼神一亮,“就是这符里散出来的?”
“娘娘慧眼。”尚总管忙应道,“这是新制的凝香符,由玄符司所绘。”
“哦?”安妃轻挑柳眉,“还是玄符司的符?那地方我可听说过,一堆符呆子,这回倒是画了件好东西出来。”
说着,她便伸出手来:“拿来我瞧瞧。”
卫贵妃未言语,倒也未阻止。尚总管只好将另一张备用的凝香符取出,奉上。
安妃指尖一捻,凑近一嗅,顿时眼前一亮:“我之前使用过凝香符,倒跟这符不太一样。这气息,竟然有种让人心静的奇妙感……不像是单纯的香料。”
她虽不擅符道,却也是入宫多年,对些灵符多少有所耳闻。
尚总管躬身点头道:“娘娘所言极是,此符乃是改动过后的符,比起之前的符,更为清香悠扬。”
安妃爱不释手,嘴角笑意渐浓,却忽然一转眼神,看向卫贵妃,道:“姐姐既用此为凤鸾阁香气主供,那我这边可否也讨几张?”
“陛下近来多次宠幸,臣妾想用上这符,讨一讨陛下欢心。”
此话一出,屋内气氛微凝。
宫妃之间,即便同坐一案、唤作姐妹,那也只是礼数虚名。
就像此刻二人虽然姐姐妹妹叫得亲热,但也只是表面和谐罢了。
卫贵妃未立刻作答,只是眸光淡淡地扫过安妃,忽然轻笑一声。
“妹妹如今圣眷正浓,姐姐倒也不好小气了,妹妹若是喜欢,取几张便是。”
安妃面上笑意不变,只轻咬红唇,撒娇道:“姐姐好小气——”
“妹妹这是想夺我所好了?”卫贵妃淡淡道,手指轻轻点了点玉盒。
一句话,让空气都仿佛安静了几分。
安妃眼波微闪,掩唇一笑:“姐姐这话倒是说的严重了。”
说罢,她起身盈盈一礼,语气欢快地道:“我就不打扰姐姐歇息了,这符,妹妹便不客气,取走一些了。”
她飘然离去。
屋内重归宁静,尚总管额角冷汗尚未干透,正欲说话,却听得贵妃缓缓开口:
“小贱人,也敢来我面前争风吃醋?”
她轻抚衣袖,凤眸微敛,寒光乍现。
“仗着安长公在边关得胜,她就以为可以爬到我头上了?”
尚总管吓得立刻跪下,宫女们齐齐伏地,大气不敢出。
卫贵妃冷冷一笑:
“安长公?哼!”
她眼神寒如霜锋:“本宫倒要看看,安氏的这点风头……能维持几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