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白小八就背着包袱站在了院门口。少年眼圈泛红，倔强地咬着嘴唇，手里攥着白远道给的那封信。
“七哥，我真不能留下吗？“他声音发颤，“我可以帮上忙的！“白小八也已经是一流高手了（实际战力二流），他觉得自己留下肯定有用。
白小七揉了揉他的脑袋：“听话，去剑南道等我们。“说着从怀里一袋银子和银票塞到弟弟手里，“银票和银子拿着。路上别亏待自己。“
白小八还想说什么，白远道拄着拐杖走了过来。老人没说话，只是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是几片黑褐色的山胡椒。
“遇到麻烦，“他沙哑着嗓子说，“嚼一片。“
白小八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一把抱住老人瘦削的身躯。白远道僵了一下，随后用那只残废的右手轻轻拍了拍少年的背。
“走吧，趁天还没大亮。“白小七拉开院门，“记住，走官道，住大店，别省那几个钱。“
目送白小八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白小七长舒一口气，转身看向白远道：“远道爷，咱们今天...“
“开张。“老人简短地说，转身走向灶房。
白小七跟上去，发现灶台上已经备好了面团和熬汤的食材。白远道的动作比往日更加缓慢，但每一步都一丝不苟——舀水、和面、生火...仿佛今天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
“您说程三他们会来吗？“白小七一边切葱花一边问。
白远道搅动汤锅的手顿了顿：“午时前后。“
白小七的手下意识地摸向腰后的菜刀。三年没真正动过手了，他不知道自己的刀法能不能行。但看着白远道平静的侧脸，心中的不安渐渐平息下来。
日头渐高，面馆陆续来了几位老主顾。白小七强打精神招呼客人，耳朵却时刻注意着街上的动静。果然，刚到午时，门外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
程三带着三十几个彪形大汉闯了进来，这次个个手持兵刃。为首的程三脸上多了道新鲜的伤疤，看起来狰狞可怖。
“白小七！“程三一脚踹翻正在吃面的客人，“昨天让你糊弄过去了，今天可没那么便宜！“
白小七放下手中的抹布，缓步走到堂前：“程三爷，有什么话好好说，别惊扰了我的客人。“
“客人？“程三狞笑，“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弟兄们，上！“
几十个大汉一拥而上。白小七身形一闪，菜刀已然在手。这三年来他虽未与人动手，但每日的刀工练习让他的手腕更加灵活。菜刀化作一道银光，精准地格开最先劈来的砍刀。
“叮“的一声脆响，火星四溅。白小七借势后退，将战场引向院中——他不想毁了苦心经营的面馆。
院中央的老槐树下，白小七站定身形。几十个大汉呈品字形围上来，刀光剑影中，他渐渐落了下风。毕竟菜刀太短，又非真正的兵器，几个回合下来，他的衣袖已被划破数处。
“就这点本事？“程三站在廊下冷笑，“当年玄武堂堂主的威风哪去了？“其实程三蛮惊讶的，因为在临安的时候白小七是毫无功夫的，会点儿花拳绣腿而已，没想到现在居然身手不错，虽然有点儿手忙脚乱。
白小七不答，全神贯注地应对着攻势。忽然，他眼角瞥见一道灰影闪过——白远道拄着拐杖出现在院门口，左手提着那柄熬汤的长勺。
“老东西找死！“程三见状，亲自带着十几个人提刀冲向老人。程三已经打听清楚白远道手筋脚筋都被挑了，就算有内力，内力很厉害也无所谓。一个行动不便的老东西而已。
白小七心头大急，却被三人缠住无法脱身。就在程三的刀即将劈中白远道时，老人手中的长勺突然以一种诡异的角度点出，正中程三手腕。
“啊！“程三惨叫一声，短刀当啷落地。他惊恐地看着自己软垂的手腕——没有伤口，却使不上半分力气。
白远道步步逼近，那根歪歪扭扭的拐杖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每一次轻点，必有一人倒地；每一次横扫，必有一声惨叫。不过几个呼吸间，院中已倒了一片，只剩下程三还站着。
“你...你到底是谁？！“程三面如土色，步步后退，“怎么会这么强...“程三怎么说也是个二流高手，在白远道手里毫无还手之力。
白远道——或者说史一刀——没有回答。他缓缓抬起那只残废的右手，做了个奇怪的手势。程三见状，竟吓得跪倒在地：
“史前辈饶命！小的有眼不识泰山！是青龙帮的铁手副帮主出重金悬赏您徒弟...啊不，白小七的人头！不关我的事啊！“
白小七心头一震。铁手？当年黑虎帮玄武堂副堂主？这人果然还没死...
程三趁机连滚带爬地往外逃，却被白小七一个箭步拦住：“回去告诉铁手，有什么冲我来，别动我弟弟！“
“是是是！“程三点头如捣蒜，“我一定把话带到！“
白小七侧身让开，看着这群人狼狈逃窜的背影，心中却没有半分轻松。他知道，这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远道爷...“他转向老人，却见白远道的脸色异常苍白，身形也有些摇晃，“您没事吧？“
老人摆摆手，拄着拐杖慢慢走回灶房。白小七这才注意到，老人的左手在微微发抖——刚才那一番动作，显然耗尽了这具衰老身躯的力气。
灶房里，白远道坐在小凳上，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药丸吞下。白小七赶紧倒了碗温水递过去，老人接过时，他发现那只枯瘦的手冰冷如铁。
“您歇着，我来收拾。“白小七说着就要出去。
“等等。“白远道叫住他，从灶台底下抽出一块松动的砖头，取出一个油布包裹，“这个，给你。“
白小七打开包裹，里面是一本薄薄的册子，封面上写着《断魂刀意》三个遒劲的大字。他震惊地抬头：“远道爷，这...“
“不是刀谱。“老人轻声说，“是心得。“
白小七翻开第一页，上面写着：“刀本无魂，人有魂。断魂非断人命，乃断己之贪嗔痴。“
“您...“
“我老了。“白远道看向窗外，“这身功夫...总得有人接着。“
白小七喉头发紧。老人这话说得平静，却透着诀别的意味。他正想说些什么，院门突然被敲响。
“谁？“白小七警觉地握紧菜刀。
“是我！“熟悉的声音传来，“小八！“
白小七又惊又喜，赶紧跑去开门。只见白小八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外，身后还跟着两个陌生男子——一个背着药篓的老者，一个腰佩长剑的中年人。
“你怎么回来了？“白小七又惊又怒，“不是让你...“
“我在城外遇见了孙爷爷和柳叔叔！“白小八兴奋地说，“他们是远道爷的老朋友！“
背药篓的老者上前一步：“一刀兄可在？老朽孙思邈，特来叙旧。“
白小七瞪大眼睛。孙思邈？那不是传说中的“药王“吗？再看那佩剑男子，气度不凡，想必也不是寻常人物。
灶房里传来一阵响动。白远道拄着拐杖走出来，看到来人时，眼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激动：“老孙...“看着佩剑男子史一刀看向了他的剑，又看向男子“是柳师侄呀”白远道有点儿恍惚。
“好你个史一刀！“孙思邈笑骂道，“躲在这当煮面老头？害我们好找！“孙思邈看着史一刀苍老的样子，不由的悲从中来，当年意气风发的断魂刀居然变成了现在这样。
佩剑男子则恭敬地抱拳行礼：“史师叔，师父让我来接您回蜀山。“
白小七和白小八面面相觑。他们知道白远道不简单，却没想到来头这么大！蜀山剑派可是当世超级大派。
白远道摇摇头：“我老了...就留在这吧。“
“那怎么行！“孙思邈不由分说地拉过老人的手腕把脉，脸色渐渐凝重，“你这内伤...拖了多久了？你必须跟我走“孙思邈不由分说的道。
白小七心头一震。内伤？难怪老人总是面色苍白，时不时就要吃药...
“不碍事。“白远道抽回手，看向两个年轻人，“这两个孩子...得带走。“白远道知道他现在阻止不了孙思邈带走他，他的身体已经病入膏肓了。
“一起走！“佩剑男子爽快地说，“师父说了，您的徒弟就是我们的徒弟！“
白小七眼眶发热。他没想到，在这生死关头，白远道最挂念的竟是他们的安危。
“远道爷...“他声音哽咽，“我们...“
老人摆摆手，转向灶台：“先吃饭。“
众人一愣，随即会意地笑了。是啊，天大的事也得先填饱肚子。白小七抹了把眼睛，系上围裙走向面案；白小八兴冲冲地去后院摘菜；孙思邈从药篓里取出几味药材加入汤中；佩剑男子则自觉地劈起了柴火。
灶房里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白远道坐在他的专属小凳上，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嘴角微微上扬。阳光透过窗棂，照在老人花白的头发上，像是撒了一层金粉。
这一刻，白小七忽然明白，无论前路如何，他们都已经拥有了最珍贵的东西——不是武功，不是钱财，而是这份风雨同舟的情谊。
就像那锅熬了四年多的辣汤，滋味早已深入骨髓，再难忘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