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途如虹
黎明前的襄阳城笼罩在薄雾中，白家面馆的灶房却已亮起灯火。白小七将最后一件行李捆好，抬头看向正在和面的白远道。老人的动作比往日更加缓慢，每揉几下就要停下来喘口气。
“远道爷，您歇着吧，我来。“白小七接过面团，触手冰凉——白远道的手已经没什么温度了。
孙思邈昨夜诊脉后，悄悄告诉他们，白远道的内伤已入膏肓，全凭一口真气吊着。这话像块石头压在白小七心头，沉甸甸的。如果有那颗紫金参的话远道爷岂不是会好。
“七哥，马车备好了。“白小八从门外探进头来，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
白小七点点头，看向灶台旁那口用了三年的大铁锅，心中不舍。这口锅熬过多少碗辣汤，承载着多少回忆。如今要弃之而去，就像割舍一部分生命。
“带着。“白远道突然开口，仿佛看穿他的心思，“路上...用得上。“
白小七鼻子一酸。老人连这种小事都记挂着，却对自己的伤势只字不提。
天色渐亮，一辆不起眼的青篷马车停在面馆后门。佩剑的柳姓男子——现在白小七知道他叫柳随风，是蜀山剑派现任掌门的大徒弟——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没有盯梢后才示意众人上车。史一刀原名史易航，蜀山剑派弟子，后来弃剑学刀，不被同门所喜，后闯荡江湖，成为天下第一刀，后缝巨变，身体残疾如此。
“远道爷，我背您。“白小七蹲下身。
老人摇摇头，拄着拐杖自己上了车，虽然每一步都走得艰难。孙思邈叹了口气，从药篓里取出银针，在白远道颈后扎了几针。老人的呼吸这才顺畅了些。
马车缓缓驶出襄阳城。白小八趴在车窗上，看着生活了三年的城市在晨雾中渐渐远去，小声问：“七哥，咱们还能回来吗？“
白小七没有立即回答。他看向闭目养神的白远道，老人蜡黄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的血色，那是孙思邈金针渡穴的效果。
“会的。“他轻声说，“等远道爷养好伤，咱们就回来。“
这话说得自己都没底气。孙思邈与白小七交换了一个眼神，微微摇头。
马车沿着官道向南行驶。柳随风驾车技术极好，避开了一路上的关卡盘查。晌午时分，他们在一条小溪边停下歇脚。
白小七生火架锅，准备煮面。这口从面馆带出来的铁锅虽然笨重，但用起来格外顺手。白小八去溪边打水，孙思邈则扶着白远道在树荫下休息。
“一刀兄，“孙思邈一边把脉一边说，“你这伤拖了十年，为何不早来找我？“
白远道闭着眼睛：“当年...发过誓，再不入江湖。“
“为了清理门户那事？“孙思邈摇头，“你那逆徒勾结魔教，死有余辜。你自废右手以谢天下，已经仁至义尽了。“
白小七手中的勺子差点掉进锅里。原来白远道的右手不是被人所伤，而是自己废的！为了给全天下一个交代...
“七哥！面要糊了！“白小八的喊声把他拉回现实。
白小七赶紧搅动锅里的面条，热气模糊了他的视线。他想起这四年来白远道教他们揉面、熬汤、切菜...那该有多痛？
午饭很简单，但每个人都吃得很香，连白远道都勉强吃了小半碗。饭后，孙思邈取出几味药材熬成浓黑的药汁，逼着老人喝下。
“睡会儿吧。“孙思邈说，“到剑南道还得两天路程。“
马车继续前行。白小七坐在车辕上，看着官道两旁的田野向后飞掠。四年前他和白小八也是这样仓皇出逃，只不过那时是向北，现在是向南；那时是亡命天涯，现在是...回家？
这个念头让他心头一热。是啊，远道爷在的地方，就是家。
“柳大侠，“白小七犹豫了一下，“剑南道...是什么样的？“
柳随风笑了笑：“山高水长，民风淳朴。掌门师傅在忘忧谷建了座山庄，专门收留像你们这样的...特殊弟子。“
“特殊？“
“一刀师兄的徒弟啊。“柳随风眼中闪过崇敬，“三十年前'断魂刀'名震江湖，多少人想拜入门下而不得。你们能被师兄看中，是天大的福分。“
白小七默然。他们与白远道相遇纯属偶然，哪是什么“看中“？但转念一想，或许冥冥中自有天意——一个穿越者的灵魂，一个街头的小乞丐，一个重伤的老人，就这样组成了一个家。
傍晚时分，马车驶入一座小镇。柳随风选了家不起眼的客栈，要了两间上房。白小七扶着白远道进屋，发现老人的呼吸越发急促，额头滚烫。
“孙前辈！“他急忙唤来孙思邈。
老神医把脉后，脸色凝重：“旧伤发作，加上舟车劳顿...“说着取出金针，“你们先出去。“
白小八不肯走，被白小七硬拉出来。两人在走廊上焦急等待，直到月上中天，孙思邈才开门出来，额头上全是汗珠。
“暂时稳住了。“老神医疲惫地说，“但他不能再赶路了，至少得静养三日。“
柳随风皱眉：“可青龙帮的人随时可能追来...“柳随风虽然不怕，但是他担心会惊扰了史一刀。
“我去引开他们。“白小七突然说。
“不行！“白小八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太危险了！“
白小七笑了笑，掏出包裹：“他们要找的是这个，还有我的人头。我露面，他们就不会来骚扰远道爷。“
“七哥...“
“听话。“白小七揉了揉弟弟的脑袋，“你留下照顾远道爷。我脚程快，甩开追兵就去剑南道找你们。“
白小八还要说什么，屋里突然传来白远道虚弱的声音：“小七...进来...“
白小七赶紧进屋。烛光下，老人躺在床上，脸色灰败得像张旧纸，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清亮。
“远道爷，我...“
“这个...带上。“白远道吃力地从枕下摸出一个小布包，“危急时...用。“
白小七打开布包，里面是三片黑褐色的山胡椒，还有一小块暗红色的膏药，散发着辛辣的气味。
“山胡椒...提神。“老人喘息着说，“膏药...抹在兵器上...见血封喉...“
白小七喉头发紧。这是老人压箱底的保命之物，如今全给了他。
“我不用...“
“拿着！“白远道突然提高声音，随即剧烈咳嗽起来，“孩子，你给我好好的出去历练，好好的回来...“白远道知道白小七的实力已经很高了，17，8岁的超一流高手世所罕见，但是他缺少历练，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历练历练。
这声“孩子“像柄重锤砸在白小七心上。他跪在床前，重重磕了三个头：“爷爷，我和小八一直把您当作我们亲爷爷，我一定平安到剑南道见您，我和小八不仅是您的孙子，我们是您的传人，我出去绝对不会给您丢脸。“
白远道微微点头，欣慰的用枯瘦的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就像四年前在那个雨夜，他们第一次见面一样。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白小七悄悄离开了客栈。他故意在镇上的早市露了个脸，然后快马加鞭向北而去——与剑南道完全相反的方向。
马背上，他回头望向小镇，只见东方天际泛起鱼肚白，一道晨光穿透云层，像柄金色的利剑劈开黑暗。那光芒如此耀眼，让他想起了白远道演示刀法时，眼中闪烁的光芒。
无论前路多险，他一定会回到老人身边。因为那里，才是他的归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