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已跟着担架走了十数步。
他喉结动了动,转身时眼底的锐光稍敛,伸手拍了拍李凡肩头:“你守着路口,若有暗卫过来,便说我去茅房了。”
李凡挠了挠头,却没多问,只把药囊往怀里一揣,大剌剌往路口一站,活像块挡路的石头。
林墨猫腰钻进演武场角落的断墙后,焦糊味立刻呛进鼻腔。
傀儡残骸散了满地,青铜臂上还挂着没烧尽的棉絮,在风里一飘一飘。
他蹲下身,指尖刚碰到一块焦黑的木块,忽然顿住——木块边缘有半枚刻痕,被烟火熏得发乌,却隐约能辨出“天枢”二字。
“《傀儡通鉴》里说,七星傀儡阵以天枢为引...”林墨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记忆如潮水翻涌。
半月前他在影阁书库翻到那本残卷时,曾因“七星”二字多看了两眼,“天枢主生门,若傀儡刻此,必是要布杀阵。”
他迅速将木块塞进袖中,起身时听见李凡的大嗓门:“哎哎哎,张统领,林墨方才说肚子痛,我这就去茅房寻他!”林墨贴着墙根绕到院后,正看见影阁暗卫提着灯笼往演武场方向去,灯笼上的“影”字被风吹得摇晃,像团跳动的鬼火。
当夜,林墨的房门挂着“养伤”的木牌。
他趴在窗台上,望着对面白九书房的灯烛次第熄灭,直到更漏敲过三更,才翻身上了屋檐。
白九的书房窗户没插死——这是他观察三日的结果。
影阁内务管事向来严谨,却总爱在子时饮半盏安神茶,茶盏搁在窗台上,正好压着窗闩。
林墨溜进去时,鼻尖先撞上一股沉水香。
书案上堆着半尺高的卷宗,最上面那份是新写的《八月暗桩调度》,他扫了眼便翻到最下层。
泛黄的卷轴在指尖展开时,他的呼吸陡然一滞——卷首赫然写着“天枢傀儡考”,字迹清瘦如竹,末尾署名“赵氏藏书”。
“赵婆婆...”林墨的手指发颤。
他在北岭采药时,那白发老妇曾塞给他一颗解毒丹,说“少年骨相清奇,莫要困在棋局里”。
此刻卷轴上的“赵氏”二字,与他在幻境中见过的“赵”字图腾重叠——那是前朝遗族的标记。
窗外传来更声,林墨猛地合起卷轴。
他刚要将卷轴塞回原处,忽然听见廊下有脚步声。
是白九!
他迅速闪进书案后的暗格里,就着缝隙看见白九提灯进来,指尖在书案上轻轻一叩,最下层的卷轴便自动滑出半寸。
林墨的冷汗顺着后颈往下淌——原来白九早将书房机关摸得通透,他方才的动作,怕是已被瞧出端倪。
第二日卯时,林墨背着药篓出了影阁。
他腰间挂着个青铜小葫芦,里面装着“幻音珠”——这是武师傅教他的奇门术,能模拟婴儿啼哭引人生疑。
北岭的雾还没散,茅屋外的竹篱笆上挂着露珠,林墨绕到屋后,将小葫芦埋进松土里,又在篱笆下撒了把碎瓷片。
“林墨来得早。”
赵婆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墨转身时,见她正倚着柴门,手里端着陶碗,碗里浮着两朵野菊。
她的白发用麻绳随意束着,眼角的皱纹里却凝着霜,哪还有半分前日采药时的慈和。
“婆婆早。”林墨故作镇定,目光却落在她腰间——那里悬着块古玉,与幻境中黑袍男子颈间的玉佩纹路相似。
赵婆婆似笑非笑:“你埋的幻音珠,引的是我,还是影阁的人?”她端着碗走近,碗里的水纹忽然剧烈晃动,“罢了,既然你摸到命钥,总该知道些真相。”
古玉触及掌心的刹那,林墨眼前一黑。
他站在一片焦土上。
远处有七具傀儡正在布阵,青铜臂上的符文泛着幽蓝。
中央站着个黑袍男子,面容被兜帽遮住,只露出半张苍白的脸。
他念动咒语时,林墨听见“天枢启,死门开”的低语,而在男子身侧,跪着两个少年——左边那个眼神阴鸷,是冷七;右边那个腰间悬着半块玉牌,正是影无痕!
幻境骤散时,林墨踉跄一步,古玉“当啷”坠地。
赵婆婆弯腰拾起,指腹摩挲着玉上的裂痕:“七星阵成,命钥必碎。
你若不想做棋子,就得先做执棋人。“
归途中,林墨的脚步越来越快。
他能感觉到背后有三道视线——影阁的追踪者,他早该想到的。
转过山坳时,一支短箭擦着他耳际飞过,钉进旁边的老松里。
他刚要摸袖中的醒神针,斜刺里窜出个扛着猎枪的汉子,枪托一砸便放倒了两个暗卫:“林墨,命钥择主,非信不可。”
是风尘客!
林墨记得在破庙,这汉子曾说“若有难,去云水镇找卖糖葫芦的老汉”。
此刻他的猎装沾着草屑,眼里却亮得惊人。
林墨咬了咬牙,将贴身的命钥塞进对方手里:“三日后,云水镇西头茶棚。”
“得嘞。”风尘客将命钥往怀里一揣,抄起猎枪又冲了回去,“快走,他们还有援手!”
林墨头也不回地往前跑,直到暮色漫上肩头。
他摸出赵婆婆给的古玉,月光下,玉上的裂痕与命钥的裂痕竟如出一辙。
山风卷着松涛传来,隐约有马蹄声由远及近——那是往云水镇去的方向。
林墨踏入云水镇时,晨雾还未散尽。
青石板路上沾着露水,卖早点的担子飘来豆香,可他的后槽牙却微微发紧——镇口茶棚的竹帘比半月前多垂了三寸,缝隙里漏出的玄色衣角,正随着他的脚步轻轻晃动。
“来碗酒酿圆子。”他在茶棚前驻足,舀起半勺甜汤时,眼角余光扫过邻桌。
那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正用筷子敲碗,三长两短的节奏——是影阁暗桩联络的暗号。
“客官慢用。”老板娘笑着添汤,手指在桌沿敲了两下。
林墨低头抿汤,舌尖泛起苦杏仁味——这是他前日教李凡调配的“警示汤”。
看来李凡已按计划混进镇东客栈,并且成功标记了影阁渗透点。
他故意将铜钱拍得叮当响:“这汤里糖放少了!”声音拔高三分,惹得周围几个菜贩子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