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墨的指尖刚触到碎片幽蓝的光,后颈便泛起细密的冷汗。
这一次的影像不再模糊。
燃烧的祭坛腾起赤红火舌,火星子裹着焦味直往鼻腔里钻,金斗篷女子的身影立在火中,绣着玄鸟纹的斗篷下摆已被烧出几个焦洞。
她双手捧着两枚碎片——一枚是他掌心这枚,另一枚泛着暗红,像浸过血的琥珀。
“以忘川为契,以轮回为引......”她的声音混着木柴爆裂声,林墨听清了咒语的尾音,“重塑命轮。”
当她转身时,林墨喉间发出破碎的闷哼。
月光穿透火光,在她脸上投下明暗。
那分明是他的脸——剑眉,薄唇,连左眼角那颗泪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
只是她的眼底翻涌着他从未见过的沧桑,像是看尽了十世轮回的灰。
“林墨?”李凡的鼾声突然噎住,混着篝火噼啪声撞进耳膜。
林墨猛地松手,碎片“当啷”掉在石地上,惊得他膝盖一弯几乎栽倒。
陶碗里的参汤晃出几滴,在青石板上洇成深褐色的痕。
赵婆婆的药杵停了。
她本在捣鼓石臼里的紫丹参,此时抬头望过来,银发被洞顶漏下的月光镀了层霜:“又看见了?”
林墨蹲下身捡碎片,指尖触到石面时还在发抖。
他盯着碎片里流转的光,那光像活物似的,顺着掌纹往胳膊里钻:“她......是谁。”
药杵“咔”地裂开条缝。
赵婆婆的手顿在半空,捣药的动作僵成雕塑。
石臼里的药末被洞风卷起几缕,落在她苍老的手背上,像撒了把细盐:“可能跟你的前世有关。”
林墨喉结动了动,碎片贴在掌心的温度让他想起玄姬消散前落在手背上的泪,“她手里有另一块碎片,和我的......是一对。”
洞外突然传来铁器刮擦岩石的声响。
韩无咎掀帘进来时,剑鞘还滴着水——不知是露水还是洗过的血。
他扫了眼林墨发白的脸色,剑往石桌上一搁:“刺客的追踪符我烧了,但他们的巫卫应该已经锁定北岭。”
“不止。”林墨把碎片塞进怀里,手指隔着布料按住,“南疆的人要的不是碎片,是逆命的真相。”他想起金斗篷女子转身时眼底的灰,那是看透过往与来生的绝望,“赵婆婆说过,逆命不是对抗,是......”
“是轮回里的死局。”赵婆婆突然打断他,石臼里的药末被她碾得更碎,“三百年前有个剑客也这么想,他收集了七块碎片,在忘川河底摆了聚魂阵。
最后呢?“她扯动嘴角笑了笑,那笑比洞外的风还凉,”他的魂魄被撕成七份,每份都困在碎片里,看尽自己每一世的生离死别。“
韩无咎的手指叩了叩剑柄:“所以现在要怎么做?等他们找上门?”
林墨摸出怀里的幻音珠,幻音珠表面刻着扭曲的咒文。
他对着珠子吹了口气,珠子立刻发出尖锐的蜂鸣:“设个局。”他望向李凡,那小子正用草叶戳自己胳膊上的刀伤,见他望过来立刻坐直,“李凡,天亮后去西边镇子,逢人就说我们要去青牛山找铁矿。”
“行!”李凡拍着胸脯,伤口被震得渗出血珠,他却浑不在意地抹了把,“我还能学你说话!
就说’等挖了铁矿,给咱村每户盖三间大瓦房‘!“
“越真越好。”林墨又转向韩无咎,“你去把洞外的血迹清理了,洒点野薄荷汁——巫卫的嗅探兽对这味儿最敏感。”
韩无咎应了声,弯腰捡剑时扫过林墨怀里的碎片:“那东西......”
“赵婆婆收着。”林墨解下贴身的布囊,里面除了碎片还有半块发霉的锅盔——是李凡今早塞给他的,“若我回不来......”
“没有若。”赵婆婆伸手接过布囊,指腹隔着布料抚过碎片的棱角,“这东西在我这儿,比在你身上安全。”她转身往药炉里加了把艾草,青烟腾起时又补了句,“但你最好回来,我还没教你配解百毒的‘九转回魂散’。”
林墨裹着李凡的粗布外衣坐在洞外,看李凡扛着根木棍大摇大摆往西边走,鞋跟踢得石子乱滚。
他摸出怀里的短刀,在石头上刻下歪歪扭扭的标记——这是给白八留的暗号。
风里传来熟悉的沙哑嗓音。
白八从崖壁后转出来,斗笠上沾着露水,腰间的酒葫芦晃出“咕咚”声:“南疆巫卫的先锋军过了枫河,带队的是大祭司身边的血鸦使。”她摘下斗笠,刀疤从左眼尾一直扯到下颌,“他们以为你还在北岭,正往这边赶。”
林墨把刻好的石头踢进草丛:“正好。”他抬头望向南边,那里的天空比北边更暗,像块压着铅的幕布,“后日寅时,我们走密道去南疆。”
白八把酒葫芦抛给他。
林墨喝了口,辛辣的烧刀子呛得他眼眶发酸——和前世在巷子里喝的劣质酒一个味儿。
他抹了把嘴:“你呢?”
“我?”白八重新戴上斗笠,刀疤在阴影里忽隐忽现,“我去给血鸦使送份‘北岭有碎片’的假消息。”她转身往黑暗里走,声音被风撕成碎片,“记得欠我三坛酒。”
子时三刻,林墨独自来到玄姬的雕像前。
石像立在山坳里,面容被风雨磨得模糊,只余眉心一点朱砂还鲜艳如血。
他伸手摸那朱砂,指腹触到的却是粗糙的石粒——和玄姬消散前落在他手背上的泪不一样,那泪是温的,带着草药香。
“你说命运不可逆转。”他对着石像轻声道,山风卷起他的衣摆,“可我刚才看见,逆转命运的人......是我自己。”
石像沉默。
林墨望着南方的天空,那里有星子在云后忽明忽暗,像极了逆命碎片里流转的光。
他摸了摸怀里的短刀——刀鞘里还塞着赵婆婆新配的药包,打开能闻到刺鼻的艾草味。
林墨在洞火前坐了半刻,赵婆婆的药炉突然“噗”地轻响,药汁溅出几点,惊醒了打盹的老药师。
她揉着太阳穴坐直,银发间插的木簪歪向一边:“小墨,时辰差不多了。”
“断息草可压得住巫卫的追踪阵?”林墨捏了捏怀里的药包,艾草味混着某种辛凉气息钻进气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