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雾裹着腐叶味扑面而来时,林墨的靴底已沾了三层湿泥。
无名谷的谷口比他想象中更逼仄,两侧峭壁如刀削,仅容三人并行的小径上,青苔在石缝里泛着幽绿,像谁故意铺下的陷阱。
“停下。”沈玉娘突然拽住他的衣袖。
她的龟甲串在掌心泛着青白,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命气乱了。”
林墨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早该察觉——方才入谷时山风突然静止,连虫鸣都消了声。
此刻抬眼望去,前方十步外的雾气正像活物般翻涌,十余道灰影从中穿出,斗篷边缘绣着金线缠成的诡异符号,在雾里忽明忽暗。
为首的灰衣客摘下兜帽。
他面容清瘦,左颊有道旧疤从眉骨斜贯至下颌,眼神却比刀锋更冷:“你们不该来这儿。”话音未落,左右两人已掣出短刃,却没有急着扑上,只将众人围在中间。
林墨的指尖轻轻叩了叩腰间短刀。
他能感觉到柳眉儿在身后握紧了刀柄,白蕊的呼吸声突然变得急促——那是傀心锁发作前的征兆。
但最让他在意的是灰衣客的姿态:刀未出鞘,脚步虚浮,像是在虚张声势。
“命织者的秘密,不是你们能碰的。”灰衣客的声音压得很低,尾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发颤。
林墨瞳孔微缩,“察言观色”的异能如潮水漫过对方的眉眼:眉峰微挑时的惶惑,喉结滚动时的恐惧,这些微表情在他眼底纤毫毕现。
“你怕傀心子。”林墨突然开口。
灰衣客的刀“当啷”坠地。
“你见过他,或者被他伤过。”林墨往前半步,命钥碎片在怀中发烫,“他现在在哪儿?
命织者又是什么?“
“住口!”灰衣客踉跄后退,斗篷下的手死死攥住胸口,那里隐约露出半截发黑的指甲——是傀心子特有的傀儡标记。
他的声音突然破了音:“去找命傀老人,他知道得比傀心子更多!”话音未落,他猛踹身侧同伴,趁着众人闪避的空当,头也不回地扎进雾里。
“追吗?”柳眉儿的短刀已出鞘三寸。
林墨摇头。
他盯着灰衣客消失的方向,命钥碎片的热度透过衣襟灼着心口——那不是普通的温度,更像某种催促。“回镇。”他转身时踢到块碎石,“灰衣客怕傀心子,但更怕我们不知道该找谁。”
沈玉娘的龟甲突然发出轻响。
她弯腰捡起,裂纹从甲心蔓延至边缘:“这是...警告。”
赵婆婆的药箱在肩头晃了晃。
她掀开箱盖假装整理药材,眼角余光扫过林墨:“那老东西若死了,傀心子的锁怕是要再紧三分。”
他想起白蕊胸口那道暗红锁印,想起柳眉儿脖颈褪不去的傀纹——这些都与命傀教脱不了干系。
而灰衣客的话像根细针,挑开了他心里那层犹豫:“走。
去命傀老人的破庙。“
破庙的断墙比来时更矮了半截。
林墨刚绕过倒塌的香案,左侧密林里突然传来骨节摩擦的声响。
他拽着柳眉儿就地翻滚,一柄青铜傀儡的臂刃“嗤”地扎进两人方才站的位置,锈迹混着黑血簌簌往下掉。
“是傀心子的人!”白蕊的声音里带着冷笑,她反手抽出腰间软剑,却因伤势踉跄了半步。
林墨的短刀划破掌心。
鲜血滴落的瞬间,“洞若观火”的异能展开——二十余具傀儡呈半圆包围,最中央那个踉跄的身影,枯瘦如柴,后背的命傀教长老纹已被撕去大半,正是命傀老人。
“别管他。”柳眉儿的短刀抵住林墨的手腕,“他当年用傀纹控制我时,可没留半分情面。”
“不行。”赵婆婆突然按住柳眉儿的手。
她的指甲深深掐进少女手背,“他若死了,傀心子的‘最后一道锁’就会彻底成型,你们谁都解不开。”
他想起白蕊说过的“最后一道锁”,想起密室里傀心子说的“你才刚刚走进它的中心”——这些碎片在他脑海里拼成一个答案:命傀老人,或许是解开所有锁的钥匙。
“沈姑娘,牵制左边那排木傀。”林墨反手握住短刀,“柳眉儿,砍傀儡的膝盖。
白蕊,护好赵婆婆。“他话音未落已冲了出去,短刀挑开迎面而来的铁傀手臂,刀尖顺势扎进傀儡后颈的命枢——那是他跟武师傅学的,专破机关的”死穴“。
沈玉娘的龟甲突然迸发出金光。
她咬破指尖在甲面画了道符,龟甲如活物般飞旋,撞碎三个木傀的头颅;柳眉儿的短刀泛着冷光,每一刀都精准砍在傀儡膝弯的铜轴上;白蕊的软剑裹着血雾,专挑傀儡的关节筋络——众人配合竟比预想中默契。
当最后一具傀儡瘫倒在地时,命傀老人正蜷在断墙边,胸前的衣襟被划开三道血口,灰白的胡须上沾着黑血。
他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笑出声:“林墨...你竟真敢救我。”
林墨的短刀抵住他喉间。“说。”他的声音冷得像冰,“傀心子为什么追我?
命织者到底是什么?“
命傀老人的笑声渐弱。
他抬起颤抖的手,指尖几乎要碰到林墨胸口:“你体内...藏着命织者的‘残识’。”
林墨如遭雷击。
他后退半步撞在墙上,命钥碎片在怀中剧烈震动,烫得他几乎要叫出声。
“三十年前,我是命织者最信任的弟子。”命傀老人的声音像破风箱,“可那老东西要毁了所有命网,我不肯...就联合傀心子反了他。”他咳嗽着吐出黑血,“现在傀心子要杀我,说我知道太多。”
“所以你想活命?”沈玉娘的龟甲抵住他另侧脖颈。
命傀老人浑浊的眼珠突然亮了:“我知道命织者的遗物在哪儿。”他抬起手,指向远处被云雾笼罩的群山,“那里有座‘命织塔’,藏着解开傀心锁的关键...只要你们带我去,我就...”
“当啷——”
一声钟响从群山深处滚来,像古寺里锈了百年的铜钟被山风撞动,闷闷的,却震得人耳膜发疼。
林墨下意识摸向怀中,命钥碎片的震动突然变得规律,他摊开手,碎片表面的暗纹正缓缓游动,竟拼出一幅模糊的地图,终点处的字迹虽然淡,却让他血液都凉了——
“命织塔”。
山风突然卷着浓雾扑来。
林墨望着地图上若隐若现的悬崖轮廓,听见赵婆婆在身后轻声说:“那座塔的入口...可不在明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