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山,见性峰。
恒山派掌门定闲师太端坐于蒲团之上,手中缓缓捻动着一串深紫色的念珠。
待定逸师太说完金盆洗手大会之事,看罢了密信,这才停下念珠:
“阿弥陀佛,师妹辛苦。”
“令旗所指,竟是同门……左冷禅之心,路人皆知矣。”
“岳掌门行此缓兵之计,虽然可保一时太平,却绝非长久之计。”
定逸师太冷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怕他怎得。”
定闲正欲开口,忽然目光一凝。
只见一少年跪伏阶前,脊柱高高隆起,是个驼子。
定闲与那少年四目相对,指尖佛珠不由一顿:
“此子身已残疾,可眼神却狠厉异常,不知却是何人。”
于是开口:“佛门清净之地,这少年人……”
定逸将事情原委道来。
“我遵照岳掌门嘱托,带着华山一众弟子,离开衡阳,取道北返。行至一处密林中,突然传来的打斗声!
“华山气功确有门道,令狐冲那小子虽然受伤,耳力极佳。
“他听了一会,便脸色古怪地说是青城派的余矮子和那塞北明驼木高峰,正为了什么东西打得不可开交,好像是辟邪剑谱!“
“辟邪剑谱?”定闲师太捻动念珠的手指一顿,眉头蹙得更深。
“我一听是这两个武林败类,便立刻率众弟子现身!”
定逸眼中闪过一丝凌厉:
“那两人骤然见到我恒山大队人马,俱是一惊!转眼不见了踪影!”
“哼,两个欺软怕硬的鼠辈!”定逸啐了一口。
“令狐冲那小子心细,他循着那两人打斗时泄露的一丝血腥味和…和极其微弱的呻吟声,竟然在附近两处极其隐蔽的山洞裂缝里……”
定逸的声音有些发颤:“找到了…找到了林镇南夫妇!还有他们的儿子林平之!”
定闲师太闻言,捻动念珠的手彻底停了下来,眼眸中流露出悲悯之色。
“阿弥陀佛……那林家三人如何?”
“惨,太惨了!”
“林总镖头夫妇浑身是伤,伤口溃烂流脓,五脏六腑也被摧心掌震裂,气息奄奄,神智都已不清!
“显然是遭青城派毒手,被百般折磨拷问剑谱下落!……”
“而他们的儿子林平之……更是……唉!”定逸重重叹息一声,
“那孩子被木高峰也不知用什么手段……
“如今也成了一个驼子!
她低头看向跪伏在地的林平之:“众弟子用天香断续胶敷了七日,方保得性命。“
“阿弥陀佛,”定闲以些许内力念诵佛号,压下定逸的戾气,“这般血海深仇,换作你我怕也要成魔。”
定闲师太低头看向林平之佝偻的脊背,佛珠在指尖轻轻转动,“恒山剑阵能退邪魔外道,却退不得人心魔障。”
“佛门无不可渡之人,”定逸毕竟慈悲,“不如交由后山……”
“不可!”定闲截断话头,“狂禅需先破执念,他执念入骨,只怕入不得那位大师的法眼。”
“且留他在此间养伤罢,待嵩山之事有个结论,再作计较。”
随即,定闲又换了略为轻松的语气:“岳掌门信中另一件事,可速遣门人料理。”
定逸也点点头:“这件事,还非我们恒山派来办不可。岳掌门倒抓得好差。”
“他不是还让他那宝贝闺女来帮忙么?本就是义之所在。”
定闲笑着说,“只是那些……还得悉心开导,不可急躁,都是苦命人。”
“阿弥陀佛。”定逸口宣佛号,起身离去。
数日后,嵩山脚下烟尘微扬,十余辆青布马车缓缓停驻在嵩山脚下一处院落。
恒山定闲师太下了车,恰见泰山天门道人正与衡山莫大先生立于道旁。
众人正欲寒暄,忽闻院子里传来一阵笑声。
抬头望去,却见左冷禅与岳不群联袂而来。
左冷禅嘴角带笑,岳不群眉目温润,二人竟不见半分嫌隙。
定闲师太指尖念珠微顿,与天门、莫大交换过眼色,心事重重地合十双掌见礼。
这院落极其宽敞,屋舍也甚是高大,显然也是嵩山派的产业。
众人跟随左冷禅登堂入室,分宾主落座。
忽有嵩山弟子疾步入内,禀道:“少林方生大师到,说是旁听刘正风一事。“
左冷禅抚掌大笑:“方生大师德高望重,今日亲临,实乃五岳之幸。”
“快请!”
话音未落,又有数拨弟子接连来报:
丐帮长老、峨眉护法、三湘帮会首脑……
乃至诸多小门小派掌门亲至!一时间,人声渐沸,竟显拥挤。
场面比刘府金盆洗手大会热闹数倍。
天门道人、莫大面面相觑,本以为刘正风一事乃是五岳门户事,怎么惊动如此多的江湖豪杰?
左冷禅适时开口:“刘正风之事虽关乎五岳清誉,但确实本不必惊动这么多同道。
“只是有一件事需诸君共鉴,以正视听,以儆效尤!
“故而左某才舍了老脸,亲笔手书,广邀同道。”
说罢,不待有人发问,一挥手:
“带上来!”
后堂应声转出四名嵩山弟子,押着一个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破布、形容狼狈却兀自眼露凶光与怨毒的大汉。
正是万里独行田伯光!
他被和刘正风一起带来了嵩山!
“田伯光!”
“是那淫贼!”
“好哇!这厮也有今天!”
厅内顿时群情激愤,怒骂之声四起。
不少嫉恶如仇的江湖豪客,更是恨不得立时上前将其碎尸万段。
田伯光虽不能言,却梗着脖子,眼神满是不屑。
仿佛他不是淫贼,而是个视死如归的烈汉!
除了定闲心知肚明,天门、莫大都是一惊。
莫非共议之前,要先拿这贼人祭旗?
都暗自思量,刘正风纵有不是,也不该和田伯光一起被处死,一会一定要好好求情。
嵩山弟子把田伯光扯到台阶之下,粗暴地扯下他口中的破布。
“呸!”田伯光立刻狠狠啐了一口,环视着满堂正道群雄,非但毫无惧色,反而发出桀桀怪笑,声音嘶哑却充满挑衅:
“哈哈哈!五岳剑派?一群仗着人多势众的伪君子!
“有种给爷爷个痛快!”
“这般婆婆妈妈,莫不是你们左大盟主也跟那些娘们似的?哈哈哈……呃啊!”
一名嵩山弟子用剑柄狠狠捣在田伯光腹部。
他痛得弓起了腰,却依旧用怨毒的眼神扫视众人,嘴里不干不净地咒骂着。
“狗贼!死到临头还嘴硬!”
“左盟主,杀了这畜生!”
厅内顿时群情激愤,怒骂之声几乎要将屋顶掀翻。
左冷禅抬手虚按,压下喧哗,目光转向端坐的定闲师太,语气愈发郑重:
“定闲师太,不知岳师弟所托之事,可有了结果?”
定闲师太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随即对随行弟子示意。
身后弟子会意,取出一个铜磬,连敲三下。
清越磬音穿透嘈杂,厅堂霎时一静。
“请诸位女施主移步。”
十余辆青布马车次第洞开。
当先跃下车辕的竟然是岳不群之女岳灵珊!
她丝毫没有平日里的灵动跳脱,神色严肃地掀起车帘,搀出一个蒙面女子。
十余位恒山弟子上前,一人搀扶着一名蒙着女子走下马车,缓缓步入场中。
她们身形单薄,看到田伯光,眼神中立刻弥漫起一种无声的悲愤。
田伯光看到这些蒙面女子,先是一愣,随即眼中那嚣张的凶光竟扭曲成一种病态的兴奋,他忍着腹痛,咧开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