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德诺眉头紧锁：“师傅的意思是……五岳离不开左师伯？”
“不错！”
何不同斩钉截铁，“五岳其余四派。衡山莫大，神龙见首不见尾，门中更是如一盘散沙；恒山终究是女流，虽然精研剑阵，守成有余，却缺一锤定音的顶尖高手；泰山天门道兄刚直勇猛，然变通不足，门下枝蔓虽多，却难拧成一股绳……”
“而我华山……历经剑……元气大伤，残存同门凋零，竟至……竟至门庭寥落至此！”
“若无左冷禅统合五岳之力，仅凭我们四岳各自为战，不过是几个空有虚名的二流门派，如何在江湖上占据一席之地？
“刘师叔一个金盆洗手大会能惊动丐帮副帮主？那是看五岳联盟的面子！看左冷禅的面子！”
岳灵珊听得小脸发白，忍不住道：“爹，那我们华山……岂不是……”
何不同抬手止住女儿的话，目光锐利地看向令狐冲：“冲儿，你可知若无左盟主这尊大神镇着，以四岳实力悬殊之大，我华山处境会如何？”
令狐冲神色凝重，缓缓道：“恒山、泰山、衡山三位师伯师叔，念及香火情谊，或会护我华山一时周全……但那终究是施舍！届时，我华山弟子行走江湖，腰杆如何挺直？”
何不同对令狐冲的悟性暗自点头。
“不错！唯有左冷禅继续当他的五岳盟主，借这‘五岳’之名，我华山才能与恒山、泰山这样动辄数百人的大派平起平坐，方能争得宝贵的喘息之机！”
他语气陡然加重，“所以，为师此次在嵩山所做一切，助他立威、助他攫取权柄，甚至不惜……都是为了让他安心当这个盟主！让他觉得统率五岳，有利可图，且前程远大！让他既不会对五岳失去兴趣，又不会起那急功近利、强行吞并、自毁根基的心思！”
劳德诺若有所思：“师傅，这听起来似乎有些……矛盾？”
“矛盾？”何不同摇摇头，“你们这位左师伯此人，武功、心性、手段，确是一代雄主之资！
“执掌权柄，号令一方，对他而言本是天经地义。”
天经地义！
“既然天经地义，那我们华山岂不是……”
岳灵珊惊讶地问。
何不同话风一转：
“天经地义之事，若手段有误，一样会不断变得不那么天经地义，甚至变成倒行逆施。”
“明明能用堂皇阳谋、正大堂皇办成之事，落在他手里，却差点弄得血雨腥风！刘正风之事便是明证！若非为师……咳，若非众人斡旋，衡山派几乎与他嵩山结下死仇！
“此非智者所为，更非长久之道！长此以往，五岳必被拖入内斗深渊！届时，覆巢之下，就算不被吞并，焉有我华山完卵？”
他站起身，走到堂中，目光如电扫视着心腹弟子们：“欲解此局，唯有不逆大势，小处着手。助他以不流血、不灭门、不断人香火之方式，堂堂正正加深对五岳的统领。”
他的目光最终定格在令狐冲身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期许与沉重。
“冲儿，山中闭关竟然就有如此境界，很好！”
“师傅，”令狐冲眼神闪烁，“徒儿在山中闭关，似乎遇到瓶颈，差点受了内伤，正要向师傅请教。”
何不同猛地起身，紫霞真气瞬间提起，就要探查令狐冲体内状况——难道这孩子急于求成，真的走火入魔了？
“师傅，徒儿……”令狐冲眼神闪烁，飞快地瞥了一眼旁边的岳灵珊、劳德诺等人。
何不同何等敏锐，立刻从弟子的眼神中捕捉到了异样。这不是内伤发作的恐慌。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疑，面上依旧维持着凝重，沉声道：“内息岔乱非同小可！灵珊，德诺，你们带其他师兄弟先出去，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靠近打扰！为师要仔细为冲儿探查经脉。”
“爹！大师兄他……”岳灵珊小脸煞白，满是担忧。
“师傅，大师兄他……”陆大有也急切开口。
“出去！”
堂内只剩师徒二人。何不同目光如电，紧盯着令狐冲：
“冲儿，到底怎么回事？你脸上紫气流转，分明是紫霞功精进之兆，何来内伤一说？”
令狐冲见众人退去，松了口气，脸上那点“痛苦”神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兴奋、后怕和难以置信的表情。他凑近何不同，压低了声音，语速极快：
“师傅恕罪！徒儿并非有意欺瞒，实在是……此事太过诡异离奇，徒儿不敢让师弟师妹们知晓，恐生事端！”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自那日师娘上崖劝我，我谨遵师命‘紫霞不成，誓不下山’，不敢下山。
“就在师娘下山后不久，弟子正于洞中打坐，忽然……”
令狐冲的声音带着一丝心有余悸：“那怪人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洞口！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旧青衫，身形瘦高，面容……弟子竟看不真切！
“他二话不说，手中拿着的……竟是一柄木剑！直朝弟子刺来！”
何不同瞳孔微缩：“木剑？华山剑法？”
“正是华山剑法！”令狐冲用力点头，语气带着不可思议，“而且精妙绝伦！只是……剑上几乎没有附着什么内力！轻飘飘的。”
“可就是这轻飘飘的木剑！”令狐冲眼中浮现出当时的场景，饶是他天不怕地不怕，也惊惧不已。
“每一次刺、削、点、撩，都恰到好处地卡在弟子旧力将尽、新力未生之隙！
“或是引偏弟子剑势，或是直指弟子招式转换间的破绽！
“弟子被他那神出鬼没的木剑逼得手忙脚乱，招式越来越滞涩，体内真气……真气也被他剑势牵引，如同沸水般翻腾乱窜，好几次差点岔了气，直冲心脉！当真凶险万分！”
他回想起那濒临走火入魔的痛苦，下意识摸了摸胸口，随即又兴奋起来：
“可就在弟子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真气即将失控暴走之时，他又停手，由弟子静坐调息。
“这样反复几次，弟子突然明白了师傅传授紫霞功时‘绵绵若存，用之不勤’‘专气致柔’的要旨！
“弟子感觉体内紫霞真气轰然一声，仿佛冲破了某种无形的桎梏，这紫霞功就这么……成了！”
令狐冲脸上透着奇怪的庆幸。
但何不同无暇为他高兴。
青袍、华山剑法、不用内力一样强得可怕……
一个被岳不群埋葬在记忆深处的可怕名字浮现在他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