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头目眼中的疯狂与得意瞬间凝固。
寒光闪闪的刀尖,在距离王五哥胸口不足三寸的地方,停住了。
一只手,一只不大,甚至有些瘦削的手,轻描淡写地捏住了那根碗口粗的杆棒。
就像捏住了一根稻草。
英白罗抬起眼皮,那双本该属于少年的清澈眼眸里,此刻却是一片冰冷的死寂。
“你……”头目只来得及吐出一个字。
“咔!”
一声脆响,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英白罗的手腕微微一错。
那根坚韧的杆棒,竟被他硬生生拧成了两截!
紧接着,他空着的另一只手闪电般探出,在那截连着刀头的半截杆棒上轻轻一拍。
“啪!”
连接刀头的铁箍应声而碎,那沉重的朴刀刀头,打着旋儿飞了出去,“当啷”一声掉在远处的石头上,火星四溅。
全场死寂。
风吹过林梢的“沙沙”声,此刻听来竟有些刺耳。
那头目手里只剩下半截光秃秃的短棍,他僵在原地,额头的冷汗瞬间就下来了。
他喉结上下滚动,强行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身体却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小……小英雄……”他声音干涩,试图维持一个江湖好汉的“体面”,
“这位小英雄,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英白罗面无表情,只是将那半截断棍在手里掂了掂。
头目眼皮狂跳,连忙摆手:“小英雄是哪门哪派的高足?小人山阴帮张伯方,是不是哪里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您?您点我一句!”
他试图用江湖人盘道的方式来维持自己在众人面前的形象,脑子飞速旋转,搬出自己能想到的所有靠山。
“咱们山阴帮的帮主,是‘郝半县’郝老拳师的干儿子的徒弟!郝老拳师您听过吧?当年在府城都是挂了号的人物!”
英白罗歪了歪头,眼神里全是茫然。
郝老拳师?
谁?
那头目见他没反应,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是个不按套路出牌的雏儿,还是个自己惹不起的大派弟子?
骊山派?太白门?终南山哪座观里的俗家弟子?
华山?不可能。小小山阴帮也配得罪华山?
他心一横,又换了个路数:
“小……小人这一身功夫,是在县城的武馆学的,我们馆主老师,是骊山派门下,跟骊山派的高人们能说上几句话……”
“骊山派?”
英白罗终于有了反应,他的目光微微一凝,捏着断棍的手指紧了紧。
头目心中狂喜!
他刚要顺着杆子往上爬,却见那少年眼中仅有的一丝波动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冰冷。
完了。
这是头目脑子里最后的念头。
他怪叫一声,把手里的短棍朝着英白罗劈面扔去,自己则扭头就跑!
吃奶的力气都使了出来,他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英白罗甚至都没躲,任由那短棍砸在自己胸口,发出一声闷响,然后无力地掉在地上。
他动了。
脚步不紧不慢,如同在自家后院散步。
可每一步踏出,都会拉近一大截距离。
逃跑的头目只觉得身后阴风阵阵,他不敢回头,拼命地跑,肺部火辣辣地疼。
下一刻,一只手搭在了他的后颈上,轻轻一提。
他整个人双脚离地,像是被拎起来的一只小鸡。
“啊!”
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
英白罗将他拎回原地,随手一丢。
头目摔了个狗吃屎,刚想爬起来,一根棍子就狠狠地抽在了他的背上!
“嗷!”
剧痛让他惨嚎出声。
英白罗面无表情,举起那半截断棍,一棍,又一棍,不紧不慢地抽打着。
用任何招式。
就是最纯粹的,一下下的殴打。
“教出你这种学生,你那武馆馆主也该打!”
棍子落在皮肉上的闷响,混合着头目杀猪般的嚎叫,成了这片夜色下唯一的乐章。
“将来他要是来了,我连他一起打!”
山阴帮的其余几个泼皮,早就吓得瘫软在地,裤裆里一片湿热,连求饶都忘了。
那些被裹挟的苦力,看着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头目被打得满地打滚,眼中先是恐惧,然后是解脱,最后竟是一丝快意。
王五哥和乡民们,则呆呆地看着那个“小神仙”。
原来,神仙……是会打人的。
打得这么干脆,这么……好看。
同一时间。
华山,玉女峰,书斋。
陆大有一脸煞白地躺在地上,双眼紧闭,人事不省。
几名师弟围在一旁,手足无措。
“怎么回事!”令狐冲问道。
一名弟子颤声道:
“大师兄,我们也不知道……您罚他在这里倒立半个时辰,他突然就尖叫了一声,说石头上的字都活了,在咬他……然后就晕过去了!”
“开什么玩笑。”
令狐冲撇了撇嘴。
“就六师弟那脸皮,城墙拐角都得给他让道,能看到‘蠢材’两个字就晕过去?”
他嘴上虽这么说,心里却咯噔一下。
莫非……
他搭上陆大有的手腕,指尖刚一触及脉门,脸上的轻松瞬间褪去。
陆大有的脉象乱成一锅粥,体内的真气都在横冲直撞。
令狐冲猛地抬头,望向那块被他们师徒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搬回来的巨石。
“蠢材”二字,笔走龙蛇,铁画银钩。
他再去看地上昏迷的陆大有,眼神里多了几分惊奇和了然。
他让所有师弟师妹轮流进入书房。
“都盯着那两个字看,有什么感觉,马上告诉我!”
大多数人不明所以,但还是老老实实地照做。片刻之后,大部分人都是一脸茫然。
“大师兄……没啥感觉啊。”
“就是看得久了,眼睛有点花。”
“大师兄,你想骂人可以直说。”
“大师兄你骂得这么脏,师傅知道么?”
轮到岳灵珊,她的小脸有些发白,她揉着眼睛,秀眉紧蹙。
“大师兄,我……我看着那字,心里就堵得慌,你为什么要骂我,是我做错了什么?”
“真的堵?”令狐冲心里一喜。
“真的。”
“太好了!”
……
第二天上午,华山脚下,白马庙。
何不同看着王五哥带来的几十号青壮陷入了沉思。
“老神仙!”王五哥“扑通”一声跪下。
身后的人也跟着跪倒一片,
“求老神仙大发慈悲,把那干活省力的法子,也传给我们吧!大伙儿给您磕头了!”
……
与此同时,大荔县,振威武馆。
“你谁啊?”
褚教习皱着眉,打量着门口这个鼻青脸肿的汉子。
汉子“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诸老师!是我啊!张伯方啊!”
褚教习愣了半天,才把眼前这个猪头和记忆里那个不成器的学生对上号。
“张伯方?你怎么搞成这副德性?”
“老师救我!”张伯方把两盒皱巴巴的礼物往前一推,哭嚎道,
“老师,您当年教的本事,学生学艺不精,给您丢人了!山阴帮,徒弟怕待不下去了,求老师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再给徒弟指个营生!”
褚教习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他最烦的就是这种没出息的学生。
教出去几年,连个大户人家的护院都混不上,没给自己长脸,没带回人脉,就知道消耗他好不容易积攒下的人情。
“瞧你那点出息!”褚教习一脚踹开他,
“一个山阴帮的小头目都当不好,去哪不是挨揍的货!”
他心里一阵烦躁。
当年收了学费,总不能真撒手不管,传出去以后还怎么招生?
可再搭人情给他找活计,褚教习是一百个不愿意。
“说,谁打的?”
张伯方一听有门儿,立马添油加醋地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只说对方是个半大少年,却邪乎得厉害。
“一个毛头小子?”褚教习气乐了,“就把你打成这样?武功都还给我了?”
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不如去把那个什么少年解决了,让张伯方继续在山阴帮待着,省得来烦自己。
一个半大孩子,能有多大本事?多半是哪个门派出来历练的雏儿,教他点规矩就是。
“行了,别嚎了,丢人现眼!”褚教习不耐烦地摆摆手,“带路!”
张伯方大喜过望:“老师,您这是要……”
“我倒要去看看,是何方神圣,敢砸我褚某人教出来的学生的饭碗!”褚教习冷哼一声,眼神里全是轻蔑,
“年轻人不知道天高地厚,我们做大人的得去教他们懂规矩。”
……
“滚!”
“砰!”
“啊!”
这天中午,带着脸上几道抓痕,匆匆赶到白马庙的令狐冲,恰好看到了从大门飞出来的褚教习。
“英师弟武功和脾气都长进不小啊。”